乖

    09

    成年人不該為了若即若離的曖昧幻風化雨。

    秦晚自認學歷家世外貌都能配得上凌漠，況且兩人青梅竹馬。她本以為長大后順理成章就能和凌漠在一起，事實上兩方的家長默認下來，如今的確在往這個方向發(fā)展了，卻比她預想的時間晚了幾年。

    今天是凌漠主動約她出來吃飯，秦晚精心化了妝，還猜想著這根木頭或許真的開竅了。

    誰料到卻僅僅是配合家長的安排，單純只是吃了頓飯。

    走到餐廳門口，她趁著凌漠不注意伸手勾住他的胳膊，虛虛的圈著。身體也微微向他身側靠去，柔滑黑稠的卷發(fā)順勢拂過他的襯衣。

    凌漠錯愕頓步，剛想抽離就對上秦晚促狹的笑眼：你這次居然沒有立刻推開我，是不是上了年紀反應也遲鈍了？

    他身體僵住，張口準備解釋，又被秦晚堵了回去：凌漠作為一名優(yōu)秀的人民教師，大庭廣眾之下推開一位優(yōu)雅的女士不是很好的榜樣哦。

    凌漠向來說不過伶牙俐齒的女人，眼神有些郁悶。

    與表面的風輕云淡不同，秦晚此刻的心跳急劇加快。她感受到男人繃緊的肌rou逐漸放松，才松開手腕拉開彼此的距離。

    她捋了捋臉頰的碎發(fā)，調(diào)侃道：算了，不逗你了。不過你這樣真讓我擔心你找不到女朋友，要是我說我現(xiàn)在還喜歡你，你會怎么辦？

    兩人四目相對，女人強作鎮(zhèn)定的眼底藏著希冀，而男人黝黑的瞳孔卻異常清明。凌漠思忖良久，緩緩開口：秦晚，你說過不會再開這種玩笑。

    凌漠，你這性格真不討喜。

    不禁在心底嘆氣，秦晚鼓起的勇氣像瞬間癟氣的氣球一樣頹倒后退。

    沒關系，凌漠對所有人都是如此，而且剛剛的試探也不算是失敗。

    秦晚自我安慰著，凌漠卻透過轉角的那道玻璃窗看到了陸子川，對面坐著熟悉的身影，卻恰好被擋住了臉。他仔細回憶片刻，女孩的臉明晰地在眼前勾勒出來。

    看來不用他的關照，小姑娘已經(jīng)找到更適合幫助她適應大學生活的人了。也好，陸子川是自己的學生，人品性格都不錯，就算往后有什么突發(fā)狀態(tài)，他也能照應得到。

    秦晚見他又在愣神便轉移了話題，聊到兩家公司的事情。隨后又想起了凌可可發(fā)來的信息，碰了碰凌漠的胳膊提醒家里人還在等他們回去。

    那些短促又漫不經(jīng)心的鏡頭，仿佛電影畫面一幀幀重播。

    顏歡置身事外，就像把自己丟進了真空的玻璃瓶里，四周靜謐，男男女女，人來人往都上演著黑白啞劇一般。她埋頭吃著面前精美的料理卻味如嚼蠟，胃里泛著不斷上涌的酸氣，將喉嚨灼燒，被壓抑的眼淚宛如一觸即潰的洪訊。

    吃完飯，神情懨懨的顏歡匆匆告別了陸子川和錢佳琪一起打車回了宿舍。

    錢佳琪看到顏歡沉悶的模樣沒有多說話，回到宿舍后其他兩個舍友不在，她借口說自己吃多了要出去消消食，把安靜的空間留給了顏歡獨自一人。

    顏歡小心翼翼地拿出放在抽屜里的藍色紙盒，下一秒?yún)s又像摸到燙手的山芋一樣又扔進了抽屜里。

    輕飄飄的紙盒不滿地晃動身體，淺謐的藍如她此刻的心境。

    躺在窄小的床上，她拿出手機編輯了幾遍短信最終還是沒有按下送鍵。

    凌老師，我看到你和你女朋友了。

    凌老師，那個女生是你女朋友嗎？

    凌漠，那個人是你喜歡的人嗎？

    凌漠，你已經(jīng)屬于別人了嗎？

    可是她有什么立場呢？

    暗戀是這個世界上最苦澀也是最甜蜜的事，所有一切的交集都是專屬于你一個人的故事。他的一顰一笑，甚至只是夢里的幻想，足夠你每一根愛戀的神經(jīng)興奮到跳舞狂歡。也會因為別人和他靠近一點點距離而徹夜無眠，整日無措。

    病來如山倒，沉悶數(shù)日的顏歡發(fā)燒了。

    她躺在床上休息了整天，直到第二天下午才降下溫度。母親寄過來的快遞還放在門衛(wèi)那里，顏歡爬起床咳嗽了幾聲，小腹酸脹，她揉了揉肚子換上衣服準備出門去拿。

    禍不單行，一路晃神的顏歡被自行車撞倒在地。騎車的是急著趕課的隔壁班同學，顏歡拒絕了他的幫助，揉了揉著地的胳膊肘，自己狼狽地爬了起來。

    顏歡！她慢吞吞地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后面有人高聲喊住了她。

    扭頭還沒來得及開口，凌漠就蹙著眉將手里的西裝外套圍在她的腰上。

    看到女孩困惑詫異的眼神，凌漠緩下臉色低聲提醒：褲子臟了。

    此刻下腹正好一股暖流緩緩滲出，潮濕黏膩的腥味似乎籠罩在周圍，顏歡紅著臉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幾步，連蹦帶跳的動作看上去很滑稽。

    見她摔得不輕，他快步走上前，背對著她屈膝彎腰：我背你去醫(yī)務室。

    我，我沒事。她下意識拒絕。

    為什么丟臉的時候都被凌漠撞到了？雖然很心動，可是她，她要是把血碰到凌漠身上，顏歡會恨不得立刻把頭埋進土里的。

    上來，我待會兒還要去上課。你乖一點。凌漠也因為自己后半句話愣住，大概是他最近聽多了家里人哄小外甥吃飯，下意識便脫口而出。

    嗯，他的確在哄顏歡。

    奇妙的感覺令人愉悅，凌漠不禁又重復一遍：乖乖聽話好不好。

    顏歡泛白的臉終于因為害羞染上了緋色，她小聲回了句好，順服地趴在男人的背上。

    女孩輕飄飄的，背起來還沒有外甥亂動起來的時候費力。

    她的頭依偎在自己的肩膀上，輕輕吐納的熱氣拂在自己臉側。除了小時候，長大的凌漠甚至與母親都未曾有過如此親密的距離。

    他好像不很討厭這樣的親昵。

    凌漠不疾不徐地走著，顏歡忍不住焦急地問：凌老師是不是我太重了，你還要趕時間上課，我還是自己走吧。

    沒有，你乖一點，不要亂動。說完凌漠自己都忍不住勾起笑容。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只是覺得看似倔強堅韌的小姑娘，在自己背上那么小小的、軟軟的一只，她該被呵護的。

    醫(yī)務室沒有人。

    凌漠扶著顏歡坐下，熟稔地走到里間緊鎖的治療室門口敲了敲門。

    里面有個懶洋洋不耐煩的男聲問道：誰啊？

    崔思東你趕緊起來，有學生受傷了。

    屋里傳來沉悶的嘈雜聲，過了一會兒終于有人開了門，頭亂糟糟的男人睡眼惺忪，眼眸下耷，過多的眼白顯得充滿戾氣。白大褂松垮地罩在身上，扣子錯亂地系了兩顆，腳上那雙球鞋也沒穿好。

    他越過凌漠徑直走到顏歡面前，眼睛頓時亮了幾分，笑嘻嘻地問道：小姑娘，哪里受傷了??？

    顏歡下意識把腿往后縮了縮，回頭用眼神向凌漠求助。

    凌漠上前走到她身后，手搭在椅背上，沉聲替她回答：被車子撞了，膝蓋磕破皮了，你幫她上點藥就行。

    崔思東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然后收斂了輕佻的態(tài)度，彎腰扶著她的小腿動了兩下：疼嗎？

    有點。

    崔思東簡單檢查了一番，抬頭恰好看到女孩腰際扎著的外套。那衣服他認識，凌漠昨天學術演講穿過，他當時還嘲笑凌漠過的是冬天呢。

    余光又察覺到女孩捂著小腹的手，纖細的手指用力地絞著衣擺往小腹的方向按著。

    崔思東拿來藥水，又剪了兩顆膠囊推到她面前：我這里有布洛芬，要是很疼的話待會兒你可以吃一顆。雖然吃止疼藥對你們女孩子不好，但是太疼了偶爾吃一顆也是沒事的。

    當然，他微微一笑，早點交個男朋友也可以緩解痛經(jīng)哦。

    崔思東！凌漠厲聲制止他的打趣。

    他無辜地申訴：這么大聲吼我干嘛，我又沒老到耳背。我給小meimei科普生理知識也錯了嗎，作為一名合格的校醫(yī)，當然要關心小朋友的身體健康了。談戀愛會影響男女體內(nèi)的激素分泌水平，讓女性的內(nèi)分泌系統(tǒng)變得穩(wěn)定，據(jù)統(tǒng)計很多女性戀愛后痛經(jīng)狀態(tài)得到改善。還是嘿嘿，是凌教授你自己想歪了吧？

    凌漠冷著臉沒講話。

    崔思東笑著低頭給顏歡繼續(xù)處理傷口，嘴里悠閑地哼著歌。

    顏歡突然也明白了校醫(yī)曖昧的言語，心跳失序，下腹的脹痛頓時被遺忘，熱氣從脖頸漫上臉頰。

    包扎完畢后，顏歡沒有讓凌漠送她回宿舍。

    學看到旁邊的校醫(yī)，顏歡改了口，凌老師，你去上課吧。我等下讓我舍友來接我就行，她們馬上就下課了。

    凌漠看了眼手表，點了點頭，轉身對崔思東說道：你照顧下她，我先走了。

    小的遵命，凌大教授還有三分鐘就上課了，您可別遲到了。

    凌漠離開后，崔思東也起身把白大褂脫掉，打了個哈欠伸著懶腰往治療室走，突然想起來，回頭提醒顏歡：哎，你走的時候記得給我鎖門啊。

    哦，好的。

    崔思東瞎說的，欠揍，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