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開始
有云煥在,孟懷柔完全不敢合眼。起先也沒覺得多困,到后半夜的時候?qū)嵲趽尾蛔?,就在床頭靠了一會,眼一瞇瞪就已經(jīng)天亮了。孟懷柔打了個激靈,看到地毯那里云煥已經(jīng)不在了,抬腳下地的時候習(xí)慣性地去提腳踝上的鏈子,手一伸才發(fā)現(xiàn)上面光溜溜的。墻壁上的扣環(huán)也被拆走了,掛上了一個草編的新鮮花籃,吐露著芬芳。孟懷柔恍若夢中,蹙了蹙眉不清楚云煥又在想什么。侍女伺候她吃過飯后,還主動道:“今日天氣好,姑娘可要到花園里去走走?”被禁錮得久了,孟懷柔竟有些不可置信起來,許久才點了點頭。從被云煥抓回來那刻,孟懷柔就沒踏出過寢室的房門,此時呼吸著外面清新的草木香,只覺得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舒展開了。孟懷柔坐在花園的秋千椅上,由侍女推著緩緩輕晃。她抬頭看著廣闊的藍(lán)天,對這種突如其來的自由還有些恍惚,對云煥也存著一絲絲不解。孟懷柔的思緒遠(yuǎn)遠(yuǎn)放空,沒有注意到身后的侍女已經(jīng)換了人,等看到是云煥在幫她推秋千的時候,心里的墜落感霎時鋪天蓋地,下意識就害怕云煥將她關(guān)回去。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寫滿了防備,令云煥不覺苦笑,頭一次為自己的莽撞決定后悔起來。“秋日天涼了,午間可以讓侍女陪你四處逛逛?!?/br>他說的是“侍女陪著”,孟懷柔就知道自己的自由僅限于在王庭內(nèi),略顯煩躁地躲開了云煥的手。云煥沒有在意,見她就要起身,還是忍不住伸手拉住她。孟懷柔一下沒站穩(wěn),重新跌回了秋千椅里。云煥怕她摔疼了,往旁邊一坐托著她的屁股就撈在了自己大腿上。“柔柔我不是故意——”云煥還未解釋,孟懷柔就跟炸了毛一樣,“你放開我!”孟懷柔手腳并用地掙扎,讓云煥潛意識中就知道他一松手必定抓不著人,脾氣一上來,越發(fā)把她箍了個緊。“柔柔,我只是想跟你好好說說話?!痹茻ㄈ蚊蠎讶嵩谧约菏直凵吓拇颍褪遣豢纤墒?。孟懷柔卻差點被他氣哭,覺得他嘴上說得好聽,可行動上總是我行我素,根本不給她半點選擇的余地。孟懷柔兀自抹了把眼睛,一副破罐破摔的態(tài)度。云煥松了下手,靠近她說得懇切:“柔柔,我不會再傷你,我只希望你能給我一次機(jī)會,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孟懷柔干脆別過了臉,旋即就被云煥掰了回去,她不禁又是一陣氣,問道:“如果我不給呢?”云煥沒說話,眼底有著掙扎,抓著孟懷柔胳膊的手依然嚴(yán)絲合縫。孟懷柔搖了搖頭,語氣中摻著嘆息:“你讓我給你機(jī)會,卻從來沒有征求過我的意愿,那這機(jī)會我給不給又有何區(qū)別?隨你高興就好。”云煥眼見這話又說到了死胡同里,心里一急,急忙補(bǔ)救:“沒機(jī)會我就等機(jī)會!我會改,只要你不喜歡的我都改!”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孟懷柔哪里會奢望一個稱霸草原的男人一改從前,聽他脫口而出的話,只覺得好笑得很。可孟懷柔知道,她說什么云煥都會跟她僵在這兒,扭過頭問了一句:“你喜歡我哪兒,我改行不行?”云煥沒料到她會這么問,頭一次表現(xiàn)出了一種叫做發(fā)懵的表情,在他冷峻的臉上極為不符,看久了竟有些好笑。孟懷柔一抬眼,兩靨泛起了微微的漣漪,蕩了一下后轉(zhuǎn)瞬沒了蹤影。云煥反應(yīng)過來后,毫不吝嗇道:“哪兒都喜歡。”一句話算是把孟懷柔的問題堵死了,孟懷柔也沒心情再與他閑扯,目光飄向不遠(yuǎn)處爭奇斗艷的花叢,沒有出聲。雖然兩人沒有達(dá)成統(tǒng)一,可也不妨礙云煥自己使勁兒。如今孟懷柔在王庭內(nèi)還算自由,只是她知道界限在哪里,腳上的鏈子雖然除了,心里卻始終還拴著一根。她離開萬象森羅,立志走遍大江南北,懸壺濟(jì)世,如今每一樣都都沒達(dá)成。孟懷柔看著自己白皙柔軟的十指,覺得許久沒有碰過藥材,好似都失了該有的作用。她看見旁邊長得正茂盛的盆栽,百無聊賴地挪了過來,擺弄著上面青翠的葉片,將花盆里的枯草根子都打理得一根不剩,好像這樣能過手癮。侍女以為她是喜歡這些花草,特意去花園里折了一些新鮮的花枝來插了瓶,臨后給云煥報告孟懷柔衣食住行之際,還特意提了一嘴。于是翌日一早,孟懷柔就看見寢室的窗臺上擺了一排的盆栽,品種跟形狀都不一樣。孟懷柔瞧著卻開始心煩,一眼再沒看過,這澆水施肥的活兒還是留給了侍女。侍女遵照云煥的吩咐,每天都在留意孟懷柔注意的東西,哪怕她摸一片樹葉,都會記下來那樹是什么樹。可這偌大的王庭,孟懷柔喜歡的東西根本寥寥無幾,真要說起來,也就醫(yī)官署那醫(yī)藥柜子感興趣。不過盡管沒有別的去處可走,孟懷柔也不想總是待在屋里,自由總是能得一分是一分。秋涼以后,白晝漸短,暮色籠罩下來,將白日的景致都掩得朦朦朧朧。孟懷柔等得再看不到對面的山石樹木,才起身回去。出了花園的時候,幾個侍者正抬著什么東西要去處理,看見孟懷柔時急忙垂首退到了一側(cè),等她先行。孟懷柔路過,看見侍者提的籠子里似乎是活物,不由停下步子,“這是什么?”侍者忙回道:“是獵場那邊養(yǎng)的狗下了狗崽,卻不慎被馬踩傷了,眼看活不了,只能處理了?!?/br>孟懷柔聽罷,近前去看了看,見那木籠子里蜷縮著一團(tuán)黑白相間的狗崽,一條后腿不自然地耷拉著,顫顫地發(fā)出哀鳴。孟懷柔看著可憐,隨手查看了一下狗崽的傷勢,道:“或許還有治,把它送到我那里吧。”侍者稍微猶豫了一下,孟懷柔身后的侍女倒難得見她有一樣想要的東西,當(dāng)下也顧不得這狗崽會死還是能活,急忙上前將籠子接了過來。孟懷柔讓侍女順道去醫(yī)官署拿了些需要的藥材,回去之后連晚膳都沒用,就一門心思救起那狗崽來。她身為醫(yī)者,已經(jīng)許久不曾替人診治,眼看自己所學(xué)的一身技藝都要荒廢,這狗崽倒是成全了她的想望。因為玉盤山那一遭事,云煥對孟懷柔的醫(yī)術(shù)始終存著一絲不安,她能利用尋常的食物跟藥物把自己給整病了,若是讓她碰了藥材,還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所以云煥聽到孟懷柔要調(diào)用醫(yī)官署的藥材救一個狗崽,心底止不住就翻涌上來一層抗拒,兀自天人交戰(zhàn)了許久,才算沒有當(dāng)即沖到孟懷柔面前把狗崽給帶走。狗崽被馬蹄踩折了左后腿,腹部還有些出血。孟懷柔也是費了一般勁,才算稍微穩(wěn)住了情況。侍女瞧著那狗崽沒精神的樣子,也頗覺可憐,說道:“這狗崽才剛回跑,哪里撐得住馬的一蹄子,怕是很難活?!?/br>“雖然小了些,內(nèi)臟受損還不算嚴(yán)重,應(yīng)該能挺過來的?!泵蠎讶崦嗣丰剔抢男《洌泡p聲音,“為了救你這小家伙,可是費了我不少工夫,可得快些好起來呀。”狗崽撐了撐眼皮,大概也知道是面前這個人美心善的小jiejie救了自己,細(xì)聲細(xì)氣地叫了一聲。孟懷柔見它尚算通人性,不覺笑了笑,多日積攢的郁氣好似終于散去了不少。云煥及近寢室的門邊,看到孟懷柔淺淡的笑容,不由頓住了步子。他朝著室內(nèi)的侍女使了個眼色,沒有讓他們出聲驚擾,悄無聲息地站在那里,偷瞧著經(jīng)久未見的美好。情敵如今孟懷柔無事可做,自然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狗崽身上,看著狗崽一天天好起來,好似終于找回了以前醫(yī)病救人的成就感,臉上的沉郁也少了幾分。且有個小東西陪著,孟懷柔也覺得有事可做。云煥每每見她對著一只狗展開笑顏,心里頭都是又酸又脹,卻完全不敢上前打攪,小心翼翼的態(tài)度讓羅??粗继嫠蓱z。云煥也想過讓獵場的人擇幾只健康的狗崽送去給她解悶,后來一轉(zhuǎn)念,覺得她自己救回來的大抵有所不同,就打消了想法。而孟懷柔對這狗崽也確實是盡心盡力,不止取了名字當(dāng)兒子一般養(yǎng)著,衣食住行都是親自cao持。“唉……”云煥站在院墻的角落,看著里邊孟懷柔跟狗崽玩繡球,滿肚子的羨慕都快溢出來了。狗崽雖保住了小命,卻斷了一條后腿,跑起來一瘸一拐的,不過那活潑勁兒倒是不減,跑得草皮上都擦出了幾條痕。“鷂鷹,快來!”孟懷柔晃晃手里的繡球,拋了出去。墻后的云煥正盯著她的臉出神,聽到她喚的這聲,不覺皺著眉看向羅桑:“怎么一只狗,取了個鷹的名?”羅桑摸著腦袋,也不清楚。云煥搖著頭笑了笑,又在墻角站了好一會,見孟懷柔乏累回了屋,才準(zhǔn)備回去接著處理沒完的事務(wù)。路徑旁的花叢窸窸窣窣一陣響動,云煥一垂目,就看見那只叫做“鷂鷹”的狗崽從里邊鉆了出來,嘴里叼著顆繡球。鷂鷹甩了甩滿身的花瓣落葉,看見面前出現(xiàn)的高大而陌生的男人,下意識警覺起來,跑近幾步汪幾聲,又蹭蹭地跑遠(yuǎn)磨著小牙瞪眼。可在云煥眼里,它不過就是一團(tuán)會跑的rou。云煥耷著眼皮,看見鷂鷹身上火紅的小馬褂,忍不住一陣嫉妒,彎腰一把抓住了鷂鷹的脖子,將它拎到了眼前。鷂鷹不住劃拉著四肢,被云煥的眼神一刺,頓時面露慫色。羅桑有些擔(dān)心,張了張嘴想說這狗是孟姑娘所喜愛的,王上應(yīng)該不至于為難一只狗吧……云煥倒是沒為難一只狗,卻三下五除二扒了人家的小馬褂。羅??吹媚康煽诖簦瑢ι显茻ň娴难凵?,脖子一縮趕緊當(dāng)沒看見。云煥拿著扒下來的小馬褂,不覺得羞愧,反而一陣舒暢。柔柔縫的東西他都沒碰過,倒便宜了一只狗崽,休想!鷂鷹失去了自己剛得的小馬褂,被云煥放回地上的時候一聲嗚咽,光著腚從旁邊的花叢一頭扎了回去。孟懷柔正出來尋它,見它汪汪地跑回來,蹲下身張開手讓它蹦到了自己懷里。“又去哪里調(diào)皮了?”孟懷柔順著鷂鷹的脊背,這才看見它身上的小馬褂不見了蹤影。一旁的侍女道:“不定是鉆到哪里被勾壞了,我這就去找回來?!?/br>孟懷柔也沒特別在意,道:“找不到的話就算了,左右費不了多少工夫,我再縫一件?!?/br>孟懷柔怎么也沒料到這小馬褂落到了云煥手里,還給鷂鷹做了許多小圍脖和小帽子,原本是讓它換著穿,可它每次出去回來,不是丟這件就是丟那件,連身邊的侍女都看不下去了。“鷂鷹太調(diào)皮了,姑娘給它做了這么多小衣服,半點不珍惜,也不知都上哪兒淘去了?!?/br>鷂鷹委屈,鷂鷹說不了,只能耷拉著腦袋。孟懷柔摸了摸它的狗頭,輕聲安慰:“沒事,我們鷂鷹還小,正該是活潑的時候,以后再給你做。”鷂鷹沒精打采地小聲哼唧,半點沒有高興起來。反正它再多的衣服都要被那個可怕的男人扒走,這種還沒得到就已經(jīng)預(yù)想到失去的感覺,實在是太揪心了。午膳的時候,云煥趕了個正好。孟懷柔現(xiàn)在對他依舊不冷不熱,對他留下來一起用膳沒有太多想法。孟懷柔先給鷂鷹弄了些rou碎,又沖了新鮮的羊奶進(jìn)去,用它的專屬小碗盛著放到了它蹲著的太師椅上。云煥獨自坐在這頭,看著對面那頭孟懷柔細(xì)心地照料鷂鷹,嫉妒都快把眼睛給燒紅了。“我也要吃。”云煥瞪著鷂鷹的小碗,脫口而出。孟懷柔看向他,粉唇微張,滿是訝異。云煥意識到自己跟一只狗爭食,掩飾性地咳了一聲,卻又繃不起臉色來命令她給自己夾菜,只能自己端起碗呼啦呼啦地吃粥。孟懷柔眨了下眼,反應(yīng)過來不是在做夢,便有些想笑。一頓飯兩人幾乎沒交流,云煥看著對面的一人一狗,總感覺自己是個多余的,吃的甜粥也像加了醋一樣酸得很。云煥不禁慶幸自己沒有再給孟懷柔送幾只狗崽,不然豈不是平白給自己多添了幾個情敵。????嫉妒大概是因為在孟懷柔跟前落了面子,云煥有幾日沒出現(xiàn)在她面前。不過這也從孟懷柔這邊說,至于云煥在哪里偷偷關(guān)注她,她自然不會知曉。鷂鷹痊愈之后,寢殿那一塊地方已經(jīng)圈不住它,經(jīng)常跑得大半天沒影。這日,兩個侍女剛把它從花園里撈回來,一不留神就讓它跑脫了,直接沖進(jìn)了云煥的宮殿。侍女不敢隨意進(jìn)去,面面相覷之后只能回來請示孟懷柔。孟懷柔知道云煥這個時間并不在王庭,怕鷂鷹進(jìn)去搗蛋損壞什么重要的東西,聽了之后匆匆就過來了。外面的侍衛(wèi)都知道孟懷柔是王上唯一在乎的人,也沒攔著她進(jìn)去。孟懷柔找了一圈,看見榻上的匣子里翹著的一截尾巴兩條腿,走過去將鷂鷹撈了出來。“你是越來越搗蛋了,這地方是你隨便來的嗎?當(dāng)心你的小狗頭不保!”孟懷柔將鷂鷹抱起來,點著它的腦袋數(shù)落了一頓,旋即看見它爪子上勾著的碎布,好像有些眼熟,“這是……”孟懷柔把鷂鷹放到了一邊,將那碎布扒拉開,才發(fā)現(xiàn)是自己之前給鷂鷹縫的小馬褂。孟懷柔看見榻上的匣子,又相繼從里面翻出了一些小圍脖和小帽子。孟懷柔看著這些本該在鷂鷹身上的東西,都出現(xiàn)在了這里,又一想鷂鷹每次跑出去都會丟這丟那,敢情都被這男人剝削了……不過,他搶鷂鷹的衣服干嘛?孟懷柔皺眉看著手里沒多大的布料,實在不明白云煥的用意。鷂鷹伸著爪子刨了刨自己的小馬褂,似乎十分留戀,孟懷柔摸了摸它的腦袋將它抱了起來,“乖了,我們回去吧。”孟懷柔將鷂鷹弄亂的地方都整理好,剛抱著它從門口出來,就看見滿頭大汗的羅桑。羅桑應(yīng)該是聽侍女說孟懷柔來了這里,專程過來找她的。羅桑對著孟懷柔一通焦急的比劃,又跑前幾步指了指,孟懷柔這才看見幾個侍衛(wèi)抬著云煥過來。“這是怎么了?”怎么豎著出去橫著回來了?羅桑做了個從馬上摔下來的動作,一面央著孟懷柔往屋里走,一面給后面的侍衛(wèi)辟開道路。侍衛(wèi)后面還匆忙跟著兩個醫(yī)官,待侍衛(wèi)將云煥安置妥當(dāng),孟懷柔見一個醫(yī)官拿了沾水的布巾就往云煥發(fā)紅的眼睛上擦,急忙出聲:“噯,先別用水!”看到云煥的情況,孟懷柔一時也沒顧上別的,自然地接替了醫(yī)官的位置。“是天星草的毒,用水會把毒性融進(jìn)去,去找一條豬舌來!”孟懷柔微微撐了撐云煥的眼皮,轉(zhuǎn)頭告訴羅桑。孟懷柔救過云煥的命,羅桑對她信任無疑,當(dāng)即也不問別的,拔腿就跑到御膳房拿了條豬舌頭過來。云煥的眼前看不太分明,依稀見得一長條東西湊過來,嫌棄地一擰頭,充滿抗拒。孟懷柔見這個節(jié)骨眼了,他還龜毛,勸道:“那毒液在你眼睛里,必須得清除出來才能用藥,這豬舌平滑柔軟,才不致刮眼皮?!?/br>云煥聽是聽進(jìn)去了,可一觸到那軟趴趴的一大塊,就由不得反胃。孟懷柔見他擰來擰去不肯配合,兩手一放罵道:“你這眼睛還想不想要了?你要嫌棄這個就只能拿人舌頭來用,哪兒給你割現(xiàn)成的去?還是你要我親自來幫你清毒?”云煥旋即感覺到她俯過身來,急忙往開躲了下,仰著臉一副要英勇就義的樣子。孟懷柔見他乖順下來,沒再多說,仔細(xì)地拿豬舌將眼白和眼皮的毒素沾去,又配了些藥叫人煎煮成汁,用來清洗眼睛。“這毒多少有些影響,這幾日可能會有視物不清的情況,等過半個月,毒素徹底清了就好了。還記得不要見風(fēng)見光,無事最好不要外出了?!泵蠎讶嵊眉啿紝⒃茻ǖ难劬p輕裹了一層,一句一句叮囑。云煥將她每個字都聽得認(rèn)真,可組合起來根本就不記得意思,孟懷柔說完了,他還仰著臉發(fā)呆。等到孟懷柔裹好紗布,就要抽開手,云煥忽然一把抓住了她。孟懷柔嚇了一跳,觸電一般就要彈開,聽到他說:“柔柔,我眼睛有些疼。”孟懷柔放緩呼吸,道:“疼也是正常的,過兩日就好了。噯,不要用手揉眼睛!”孟懷柔見他抬手,急忙將他的手摁了下來。云煥不能光明正大地摸小手,就耍起了心機(jī),孟懷柔越這么說,他就越要上手揉。孟懷柔見說不聽,拿剩下的紗布將他的手一捆了事。“看好你們王上,要是發(fā)了炎這輩子就摸黑去吧!”孟懷柔沒好氣,沖著羅桑丟下兩句話后走了。適得其反的云煥:“……”對于云煥受傷的原因,孟懷柔也沒有多問,等他傷勢沒有大礙之后,每日清洗和換紗布的事情就交給了侍女。云煥眼睛看不見,脾氣越發(fā)見長,孟懷柔要是一不來,他心里一堵就到處發(fā)散。宮殿里每天都能聽見碗碟銅盆滾地的聲音,云煥大罵著讓人都滾。他不肯配合,眼睛便遲遲好不了,羅桑只能一次又一次去求孟懷柔。孟懷柔哪會不知道云煥心里想什么,來了之后也不親自上手,沖旁邊的侍女揚揚下巴,“我就在這兒看著,你依我說的去做就好?!?/br>侍女瞅瞅這個,又看看那個,不知道聽誰的。云煥蒙著眼睛坐在床上生悶氣:“我不要別人,就要你。”“看來王上傷得并不重,所以也不當(dāng)緊,既是這樣我就先回去了?!泵蠎讶嵴f著便要起身。云煥怕她真走了,終于不再鬧別扭,任侍女幫自己換了藥。整個過程孟懷柔都坐在一邊,沒有插手。羅??吹谜ι啵缰肋@樣,之前就該把孟姑娘請來坐鎮(zhèn)。侍女換完了藥,云煥就像被欺負(fù)了一樣,委屈得不行,沖著對面的方向問:“柔柔你還在么?”孟懷柔看了他一眼,站起身,“藥換完了,我先回去了?!?/br>云煥張嘴詞窮,根本來不及把人留住,不禁挫敗地倒回床榻上捶了捶額頭。“羅桑,你說我是不是又做錯了,她壓根就不會擔(dān)心我。也是……我那樣傷她,又怎么能奢求她輕易就原諒我呢……還是說,我傷得不夠重?當(dāng)初就該把那天星草揪下來全擠到眼睛里?!?/br>他原本是想把自己摔個腿腳不便,誰成想胳膊腿兒丁點事沒有,反倒是眼睛不小心沾了天星草的毒,雖然與他的計劃不謀而合,可看不到人終究有些不得勁。云煥仰躺著,兀自念念叨叨,羅桑一臉驚恐地給他使臉色,想起來他現(xiàn)在看不見再想攔他說話已然來不及。去而復(fù)返的孟懷柔站在門口,柳眉倒豎:“你說什么?”云煥沒料到孟懷柔會回來,頭發(fā)根都炸了開來,蹭地一下坐起身,“柔柔我——”“云煥!你就是個大騙子!大混蛋!”孟懷柔將手里拿的藥包盡數(shù)丟了過去。云煥聽到她怒不可遏的聲音,顧不上別的,一翻身從床上下來,沖著有聲音的方向就撲了過去,不顧形象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柔柔柔柔!不是你聽到的那樣!我沒騙你我真的是無意受傷,我就是剛剛才動了這個念頭,還沒來得及實施!”云煥一口氣解釋完,死死抱著孟懷柔的腿不松,猶如抱住了一棵救命稻草。羅桑也在一旁嗯嗯啊啊地點頭,幫著云煥肯定。孟懷柔推不開腿上這塊牛皮膏藥,跺了跺腳,冷眼睨他,“這么說我今日要是沒聽到,你還準(zhǔn)備實施?”云煥忙不迭道:“我不是!我沒有!我怎么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我就想想!”云煥一個勁否定,根本不敢承認(rèn)自己之前的確抱著把自己摔個半殘廢的想法。“你先松開?!泵蠎讶嵘陨跃徚丝跉庹f道。云煥搖頭,“那你要不生氣我就松開?!?/br>“我沒生氣。”孟懷柔盡量放平語氣,反正是他自己的身體,怎么折騰都不關(guān)她的事。云煥試探著松開手,覺察她的腿一動,頃刻就又抱了回去。孟懷柔看著他這幅樣子,忍不住翻白眼,“你還有沒有點王上的樣子了?”云煥貼著她的大腿,反正看不見也就什么都不管了,“只要是為你,王上我也不當(dāng)了?!?/br>孟懷柔豈會信他這鬼話,不過老這么僵著,讓侍女看見實在不成樣子,有些頭痛道:“你先起來,我暫時不走?!?/br>云煥得到她的保證,這才樂顛顛地坐回了床上。看不見他那雙眼睛,孟懷柔覺得他身上的威懾力都少了大半,此刻面朝自己的殷切樣子,實在像極了鷂鷹跟自己討食吃的時候。孟懷柔不覺笑了一聲,云煥心口一顫,有些懊惱這樣的時候他竟看不見,下意識伸手去摘眼上的紗布。孟懷柔將他的手打下去,微微嗔惱:“你眼睛是真不想要了!”云煥暗自嘆息著靠回枕頭上,即便是看不見,眼睛也始終對著孟懷柔的方向。孟懷柔把之前藥包里撒出來的草藥收羅進(jìn)去,塞在了他的枕頭底下,看他老實巴交的樣子,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問道:“你干什么要偷鷂鷹的衣服?”云煥心里咯噔一下,飛快地想著這事要怎么解釋才能把后果降到最低,旋即還是打算老實交代:“柔柔你都沒給我縫過衣服荷包之類的東西,我看見那狗一天一換樣,我嫉妒?!?/br>云煥說得理直氣壯,語氣里還摻雜著一兩絲委屈,讓人聽了反倒要怨那狗的不是。孟懷柔也沒想到他承認(rèn)得如此直白,噎了半晌完全沒轍,“你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