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節(jié)撞擊人體，發(fā)出一聲悶響，徐意叢的頭皮驀地一麻，猛地推開擋路的人走過去，張嘴沒發(fā)出聲音，攥緊了拳頭才逼自己出了聲，“別打了，徐桓司?！?/br>
她試圖拉架，但那兩個人誰也沒停手，徐桓司還推了她一把，他這一推弄得她一個踉蹌，自己也露了空門，又被許蔚程一腳踹在腰上。徐意叢的腿還是麻的，咬牙轉(zhuǎn)身去一瘸一拐地拿來老查理手里的酒杯，又一瘸一拐地走回來，許蔚程正把徐桓司撲倒在地?fù)]拳，她抬高杯子兜頭淋下，香檳酒全數(shù)灑在徐桓司臉上。

兩人扭打的動作一頓，徐意叢已經(jīng)劈頭蓋臉地把香檳杯扔到了地上，細(xì)長的杯子碰到了徐桓司的額頭，又從他額角滾下去，清脆地碎成了片，“徐桓司，你沒聽見我跟你說話？”

徐意叢臉色煞白，牙關(guān)都在抖，許蔚程沒再動，定定望著她。她飛快地彎腰把徐桓司拖起來，香檳酒混著血絲沿著他的下頜線滴在她手上，她揪著他的領(lǐng)口，仰頭盯著他的眼睛，“走?；丶??！?/br>
徐桓司眼里的戾氣沒散，跟她對視的時候下頜線緊緊繃著。她確認(rèn)他聽見了，就松開手，“走?！?/br>
徐桓司的眼神又掃到許蔚程身上。他們的臉上都全是傷口，身高也相仿，但徐桓司的目光漸漸一冷，隨即帶出慣有的居高臨下的審視，許蔚程擦了一下臉上的血，無所謂似的看回來。

侍者周到極了，送來包和外套，徐意叢一一接過，“徐桓司，你不走就再也別回來?！?/br>
她沒再等他，自己下樓。徐桓司接過侍者遞過來的餐巾，擦掉唇角的血，向查理抱歉地一頷首，轉(zhuǎn)身快步跟下去，邊走邊脫掉破了的外套，扯開松了的領(lǐng)帶，然后追上去替她提裙子。徐意叢高跟鞋穿得腿疼，就脫下來拎在手里，光著腳上車，靠車窗坐著，一路都沒說話。

徐意叢是真的生氣了，她真的生氣的時候就不說話。

陳昂被他們進(jìn)門的動靜吵醒了，溜達(dá)過來，“嚯，怎么了這是？遇上歹徒了？哎，叢叢你今天挺好看的呀?！?/br>
徐桓司只不過是愿意跟她走，自己火氣也還沒消，面色不善地點點頭。徐意叢沒搭話，頭也不回地提著裙子上樓去了。

徐意叢換了衣服洗了澡，黑著臉擦頭發(fā)。陳昂早習(xí)慣了他們吵架，不怕死地敲開門探進(jìn)頭來，“醫(yī)藥箱在哪?。课艺也恢?。”

她把毛巾一丟，蹬蹬蹬下樓去找出醫(yī)藥箱，提著上樓，徑直推開徐桓司的門。徐桓司皺著眉頭叼著煙，正大手大腳地開著水龍頭手上的傷口，打算把血沖干凈就算完。聽到動靜，他飛快地把銜在嘴里的煙頭摘下來在水里一沖，丟進(jìn)垃圾桶，眉毛都沒抖一下。

徐意叢目睹全程，面無表情地等他解釋。徐桓司很鎮(zhèn)定，真誠地說：“就一根?！?/br>
徐意叢上前關(guān)上水龍頭，打開醫(yī)藥箱拿出消毒棉球。徐桓司接過去，把手上臉上的血口擦了一遍，就當(dāng)收拾完了。徐意叢說：“脫掉?！?/br>
徐桓司像是消氣了，甚至心情不錯，跟她東拉西扯，“最近沒練，別看了。”

徐意叢瞪了他幾秒，沒消氣，也沒發(fā)火。他只好把襯衫脫掉，轉(zhuǎn)身過去，讓徐意叢替他處理背上的劃傷和淤青。徐意叢下手重，在結(jié)實的背肌上重重一按，徐桓司對著鏡子控制表情，齜牙咧嘴地對她笑笑，“……專業(yè)?！?/br>
徐意叢泄完了私憤，把他丟在衛(wèi)生間里，去沙發(fā)上拿起他的手機(jī)，給醫(yī)院打電話預(yù)約明天的檢查。大圣撅著毛毛屁股跳上沙發(fā)，在她旁邊擠暖和，被徐桓司踢下去，他在沙發(fā)另一段坐下，握住她的小腿，找到那一小片淤青，輕輕

揉一揉。

小腿被揉得舒坦，逆來順受的徐桓司也的確清熱降火，加上這個姿勢極其適合行兇，徐意叢掛掉電話就踢他一腳，終于罵出口：“他踢到你的胃怎么辦？徐桓司，你就作死吧，你等著看，你死了我就去找男人練手，十六個脫衣舞男，十六個硅谷總裁，十六個衣冠禽獸，各種類型走一圈，把你忘到九霄云外?！?/br>
徐桓司悶悶笑起來，“好，我等著看。到時候你再好好跟姓許的聊一聊，再考慮一下?！?/br>
提起許蔚程，徐意叢面色不善地試圖把腳抽回去，被他環(huán)住腳踝扣在懷里，她掙扎了一下，“你說什么呢？”

臥室里燈光如晝，徐桓司握著她腳腕的五指微涼，“他說圣誕節(jié)前是他讓人劃你脖子的？那要是句真話，”他的神情是平和的，甚至有些冷，“你早就看不到他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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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倫敦外遇

臥室里燈光如晝，徐桓司握著她腳腕的五指微涼，“他說圣誕節(jié)前是他讓人劃你脖子的？那要是句真話，”他的神情是平和的，甚至有些冷，“你早就看不到他了?！?/br>
故事的碎片在李秘書旁敲側(cè)擊的追查中纖毫畢現(xiàn)，拼湊出的原貌真真假假，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那個野心家的運籌帷幄并非始于那場意興闌珊的演唱會。道上的小混混的確是替他辦過事的朋友，他老遠(yuǎn)就認(rèn)了出來，所以下車抄近路過去給了那屢教不改心狠手黑的家伙背心一腳，但給他面子沒追，回頭一看，米老鼠小粉絲的脖子都被劃破了，他干脆替不爭氣的混混朋友報了警。徐意叢抽著鼻子裹羽絨服，他大概感覺自己像是縱容犯罪的始作俑者，越想越鬧心，只好自掏腰包請她吃了一盒關(guān)東煮。

在倫敦見到徐意叢，同樣是個徹頭徹尾的意外，和她看的美劇里的鏡頭一模一樣，他只差手里牽一捧紅氣球，就可以成為她的男主角?？墒撬⒉幌矚g意外，他這輩子的旖旎情思都在偶像劇里演完了，兩場意外疊加，向他鋪開的是一條命中注定似的捷徑。

雜志拍完他就回國，再一次提起她，是在幾天后的項目會上。策劃和執(zhí)行制片在商量換掉海外取景地，一直在翻劇本的許蔚程抬起頭，笑瞇瞇地說：“劇本里寫的可是倫敦外遇啊。貴是貴了點，但咱們的預(yù)算也沒有那么緊張啊，而且這不是還有我嗎？就倫敦吧，倫敦外遇挺好?！?/br>
那個冬天格外漫長煎熬，對任何一個人而言都是。徐意叢在琢磨大圣和徐桓司對許蔚程的戒備和敵意，徐桓司在逼自己理智推敲她的男朋友有幾分靠譜，許蔚程在兄妹兩人不約而同的黑毛衣面前讓自己的笑意爬上唇角，徐意叢去衛(wèi)生間看檢測報告的時候，他抱臂靠在椅子里，隨波逐流，像這個糟爛圈子里任何一個人一樣麻木地提出自己的想法。

至少開頭是真的。徐意叢想，比起許蔚程的版本，徐桓司口中的這個動聽得多。他這個人太會講睡前故事，今天講給她聽的是個偵探，徐意叢被他繞進(jìn)故事的迷宮里，活像在聽別人的事情，

徐桓司不打算把許蔚程當(dāng)好人看，提起此人，心情并不愉悅，但他還是在徐意叢出神的目光里說下去了，“他開的條件，最后全都拿到手了。但是他一點都沒碰?！?/br>
他如愿得到了一切，卻在如愿以償之后把所有的果子都束之高閣，像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這個對所有故事形態(tài)爛熟于心的野心家給一個錯誤的故事寫了個不錯的小團(tuán)圓結(jié)局，不算幸福，但還算干凈，沒給他們的句號染上一點塵埃。

徐意叢像小時候聽故事一樣，托著自己的下巴，歪著腦袋，“那他為什么要跟我分手呢？”

徐桓司放開她的小腿，靠回沙發(fā)背上，神態(tài)里九分玩味，一分惆悵，“我也一直不明白，但他剛才跟你說了。因為他醋了。”

他剛才說什么了？“你那天不就去他家過夜了嗎？”

那天他沒立刻接受李秘書遞過去的好條件。李秘書脾氣好，彬彬有禮地表示徐先生可以等，但請他認(rèn)真考慮，請他禮貌體面地離開徐意叢，他考慮了一天一夜，最后把徐意叢的肺氣炸了。

原來原因在這里。他也許想認(rèn)認(rèn)真真地重新寫一遍自己和徐意叢的故事，因此不想接受徐桓司的條件，再冷酷的人也還至少留著一點少年意氣，他興奮地去徐家找她，但那時徐意叢抱著一大堆東西沒頭蒼蠅似的閑逛，本能地走到了徐桓司家。他也許在樓下等了一夜，也許沒有，總之他知道徐意叢一夜都沒有離開那間曾經(jīng)金屋藏嬌的小公寓。

他拿紕漏百出的謊言告訴她自己從一開始就沒揣好心思，氣急敗壞地看到她就找茬吵架，都是因為他發(fā)現(xiàn)徐意叢也是個大騙子，更讓人生氣的是，徐意叢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始終在跟徐桓司的影子較勁，而他始終都不知道自己是編故事的作者還是戲里的人，直到漫長的一夜過去，天亮起來，真相昭然若揭，他真的在這個冬天里動過心，但也只能僅此而已了。

徐意叢拄著下巴跟徐桓司對視，表情是空白的，徐桓司靠著沙發(fā)背淡定地等她反應(yīng)。徐意叢半天才擦了一下鼻子，又輕輕踢了他一腳，“你替他說話？”

徐桓司準(zhǔn)準(zhǔn)地接住了她的腳，掌心捂住小腳尖，“是我害的。不說清楚，對你不公平，對他也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