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七十六
李昆剛被掛了電話,葉瑯亭就開門從外面走了出來。 誰打來的?他整理著剛剛為了方便換藥散開的西裝外套,不急著接過手機。 李昆不知道該怎么向葉先生解釋,自己撒謊被看穿了的事情,只好如實相告:是Vivian,她問您是不是準(zhǔn)備一直不跟她說話了。 葉先生正在理紐扣的手登時拿過手機看了眼通訊記錄,半個月來,第一通她的電話,最后不過是手機屏顯上的一個名字。你怎么說的? 我說您已經(jīng)在碧桂園睡下了。李昆不敢撒謊,但她立刻掛了電話,哥,Vivian是不是知道我騙她了? 他的自我檢討這時候毫無用處,葉瑯亭看了眼手機上一直正常工作的定位軟件,現(xiàn)在已經(jīng)顯示丟失信號。第一次加快腳步往外走,李昆在后面小跑幾步跟上,心知自己犯了錯誤,上車后悶頭一句話不敢說,只一直加速踩油門。 從醫(yī)院到碧桂園半小時的路程,硬是被他縮短成原來的一半。車剛停穩(wěn),葉瑯亭就推門下車,身影轉(zhuǎn)眼就消失在門庭里。但卻在看到1601的門時,不敢再往前沖了。 平穩(wěn)了一下呼吸,才緩步向前走,開門時第一次因為寂靜聽見自己心跳蕩起的回聲。下一刻,隨著門板被推開的瞬間,沉重的呼吸落在無人的房間里,一聲一聲,帶著暗黑的回音。 這一次,她沒等。 葉瑯亭的呼吸從急促到平緩,然后緩緩走進門里,反手要合上門。卻在關(guān)到一步停住了,他回頭盯著剛剛發(fā)出細碎聲音的隔壁。看門露出屋內(nèi)的一點微光,然后一點點被拉大,直到他跟張姨四目相對。 先生,她低頭喚,慢慢從陰影處探出頭,Vivian回家了。 他明顯地感受到自己按捺下了心口的一點希望,變成往日的冷靜,微微點了點頭。然后轉(zhuǎn)身關(guān)門,一氣呵成,終于不再無意義的慢動作。關(guān)門聲讓走廊的感應(yīng)燈第一時間亮起,門庭瞬間被光亮鋪滿,但在客廳的交界落下帷幕。 這是一條充滿光明,但盡頭渺茫的歸路。 往常他回來得晚的晚上,燕蕊綃有時戴著黑框大眼鏡穿著一身家居服,隨手挽起頭發(fā)抱著電腦窩在沙發(fā)里加班?;蛘呗犂罾フf他喝多了,就在廚房隨便煮一些解酒的湯,等他回來端來?;蛘叽蠖鄷r候是歪著腦袋瞇著眼睛睡的不知所以,被關(guān)門聲驚醒,半迷蒙半清醒地問他怎么回來這么晚,摟著他的脖子被他帶進臥室。 但直到這一刻,葉先生看著空蕩蕩的客廳,轉(zhuǎn)而去了一旁的酒柜。待他剛剛走近,瞇著眼看到在黑暗里的一抹亮色,是張紙。他兩指夾起,走到門口開燈。燈一亮,讓他本來習(xí)慣黑夜的眼睛再次晃了一下,再睜眼,入目的就是她飄逸有力的筆跡。 不是任何自我獨白,而是一首詞。 裁剪冰綃,輕疊數(shù)重,淡著胭脂勻注。新樣靚妝,艷溢香融,羞殺蕊珠宮女。易得凋零,更多少、無情風(fēng)雨。愁苦, 問院落凄涼,幾番春暮。 憑寄離恨重重,者雙燕,何曾會人言語。天遙地遠,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處。怎不思量,除夢里、有時曾去。無據(jù),和夢也新來不做。 葉瑯亭從頭看到尾,別人都說她還是個小姑娘,但他知道,她聰明。就像她斷定自己回家以后第一步會來酒柜一樣,這是她拿捏了自己的心。還有這首詞,借著她名字的由來,也在借著這首詞說她的命。句句不提埋怨,但字字是失望。 對他,對命,對明天。 他手上拿著紙,隨意取了一支酒,關(guān)了燈出去??帐幍目臻g里響起液體落入器皿的撞擊聲,隨后是輕飄飄地,一張紙落入垃圾桶的聲音。 旁人都知道Vivian從碧桂園搬了出來,她又回到學(xué)校開始上課,晚上回恒森幫Kanye料理事務(wù)。他們應(yīng)該是分手了,雖然葉先生有時候也會來恒森跟Kanye開會,Vivian也沒有躲著他們。但他們之間再也沒有除了工作之外的其他交流,跟別提像以前一樣,葉先生開完會之后總是在停車場里等到下班才帶著人一起走。 但這件事對她的影響不大,燕蕊綃當(dāng)然知道有很多人在看她的笑話,那些前仆后繼的男人心里的想法亦深不可測。但她巋然不動,按時到崗,認(rèn)真完成論文,把收集的資料轉(zhuǎn)交給王穎。好像從跟葉瑯亭斷了之后,她才更有時間處理自己本來應(yīng)該面對的事情,忙得更沒時間感春懷秋。 冬天就這么過去,一直到春天慢慢走近。燕蕊綃日復(fù)一日地沉在公務(wù)里,對著一個又一個數(shù)據(jù),在看到燕母的來電顯示的時候還愣了一瞬。這個電話號碼,已經(jīng)有好多年沒有打來。 她在這一刻竟然喉頭有點發(fā)緊,但手指還是不自主地快速按下接聽鍵,媽。 燕兒,你怎么還不回來?。克穆曇羧绾芏嗄昵耙粯?,娓娓道來,像五月的天氣一般舒適。 勾得她就在這一刻想起曾經(jīng)每一個跟她一起度過的春日,自己窩在她懷里,陽光的味道那是她心里,母親的味道。柔軟又干燥,帶著午后的慵懶和溫暖。 快了。她眼眶發(fā)紅,顫著聲回。 電話那頭的母親卻好像沒聽出來,自顧地問著她的情況,又說要給她添置物品。她們這通電話是五月的春雨,細密周到,對她來說解致命的渴。 直到電話的最后,兩個人誰都不愿意先掛斷電話,燕母沉默了很久,才說:燕兒,媽不怪你。 不怪你一個人要去澳城報仇,不怪你把我一個人留在這里,不怪你這么些年輕信他人,不怪你因為自責(zé)這么多天也不敢打來的電話。 所以你能不能早點回來,我很想你。 燕蕊綃從接起電話就發(fā)酸的眼眶在這一刻被淚水豐盈,媽。她不知道要說什么,或從何說起,但叫這么一聲,對她來說,像是初中時任性報了五公里,沒有人相信她可以跑下來的那次運動會。只有她等在終點線,別人的家長站在一旁,只有她守著終點線,向她張開手。 被這樣叫了一聲,燕母心里全都清楚,你還要替我好好謝謝葉先生,這些日子多虧了他。 嗯。她明顯冷淡了很多。 燕兒,mama不在你身邊。所以你更要相信愛,相信愛你的人,要一起走。燕母畢竟是燕隊當(dāng)年最放心的大后方,自家女兒的情況雖然不全了解,但有數(shù)。 我不懂愛,所有人都覺得被珍視就足夠。但不是的mama,很多時候?qū)σ恍┤藖碚f,意外并不例外。她帶了些私人情緒,看著窗外一盞盞關(guān)掉的燈,他這是第二次不要我了。 夜晚太直白,沒有人能再全副武裝,燕蕊綃靠在椅子里闔著眼慢慢說。 燕兒,我們這邊太陽快要落咯。燕母突兀地聊起,然后又說:mama前半輩子認(rèn)識你爸爸,在一起的時間太少太少,被堅定地選擇也太少太少。你知道的,他們總是有更多的大道理去保家衛(wèi)國或掃黑除惡。我也懷疑過,在很多時候覺得他不愛我。 但你爸爸走了這么多年,我終于明白了。愛就是夕陽,你以為的永恒只是瞬間,你感受到的瞬間才是永恒。那些浮華的言表都是表面,去感受他的心。 燕母這邊的夕陽徹底墜入地平線,她很久沒有說這么多話了,現(xiàn)在也有點累,只淡淡補充:燕兒,不管你感受到的是什么。記得人這一輩子遇到一次難忘的夕陽很難得的,也不會再對其他傍晚心動,而遇見絕色是命,不管怎么選,別后悔。 好久不見哇!今天更新啦,最近自己的生活太亂啦,好幾次快要活不下去,但想想總有舍不得。所以既然還活著,就得活著。 今天寫文的BGM是張懸的,里面的歌詞有一句我太喜歡:生活 生活 明天我們好好的過。 推薦給大家,讀的時候可以打開慢慢地聽。加油寶子們,明天我們好好的過。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