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

    燕蕊綃只來得及把緊方向就順著力道向前，她如果再留著，就是給葉瑯亭惹麻煩。順著車轍一路向下，在第一個岔路口看到葉瑯亭的標(biāo)記，是按照她的角度完成的，她以前說過她看不懂這些標(biāo)志。

    今天發(fā)現(xiàn)被跟蹤她沒哭，剛剛?cè)~瑯亭中槍她沒哭，被架上毫不熟悉的摩托一個人走的時候她沒哭，卻在這一刻看到樹上用銀色馬克筆的轉(zhuǎn)彎符號想落淚。

    在上山之前，他就已經(jīng)想好了結(jié)局，做了萬全的準備。

    燕蕊綃調(diào)轉(zhuǎn)車頭，收回下山去找李昆搬救兵的想法。她不要穩(wěn)妥了，現(xiàn)在只想跟葉瑯亭待在一起，他欠她的，總想著還清。

    遠去的發(fā)動機聲音又卷土重來的時候，葉瑯亭已經(jīng)徹底沒了力氣。燕蕊綃看清原本站在一旁的幾個人，現(xiàn)在只剩下了登雅，現(xiàn)在正舉起槍口對準扶著墻慢慢向下滑的人，他的右肩和手上已經(jīng)被血浸濕，面色發(fā)白，看著只剩最后一口氣了。

    她把車頭一轉(zhuǎn)，鮮明的光直直刺入登雅的眼睛，逼得他閉上眼睛。下一刻已經(jīng)意識到是燕蕊綃，雖然睜不開眼，但手上胡亂開著槍。葉瑯亭攢著最后一股勁，向側(cè)邊一滾，細密地子彈在地上濺起一地飛石，全部打在他的后背上。

    燕蕊綃從置物袋里抽出手槍，不管高速行進的車，單手撐著方向，右手開槍。登雅回頭要反擊，下一刻就被她正中眉心擊倒。

    世界終于回歸寂靜，緊繃了一晚上神經(jīng)的葉瑯亭合上眼，喉結(jié)上下滾了滾。然后才又睜眼看已經(jīng)把車丟到一旁，向他撲來的人。

    她的發(fā)絲因為高速行進的車速，原本特意卷過的每一根都亂了章法，脖子上還有剛剛因為繩結(jié)留下的紅印，搭在他臉上的手，冰冷又顫抖。

    葉瑯亭渾身的力氣像是水一樣在往外流，但還是抬起手，握緊她的。他手上的血糊在了她的指尖，連同他的溫度。

    就在這一刻，他們之間不用再說任何。

    他倚靠著燕蕊綃肩膀站起，每走一步都太費力。她甚至可以清晰地聽見他深呼吸的聲音，周圍的風(fēng)聲在他喘息時作附和，每一聲都送在她耳朵里，撥弄她耳蝸里最細微的神經(jīng)末梢。

    她剛想開口，卻被葉瑯亭一把推開，他巨大的作用力讓自己也向一旁倒下，整個人向后移動，直到撞上摩托車的前輪才停下。從身后Ming的槍管里發(fā)出的聲響驚醒了林間最后一只不知名的鳥。撲棱著翅膀向漆黑的天空飛去，伴著更為凄厲的鳴叫，在林間卷起樹葉的震動。

    變故只在一瞬，燕蕊綃根本來不及去關(guān)心他，反手摸槍，朝Ming開槍。看到他還在地上還在蠕動，這時已經(jīng)徹底失去了理智，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站起來又跑近，發(fā)出似悲鳴一般的嗚咽，徹底發(fā)了狠。

    在離他還有幾步的時候補了幾槍，帶著滿腔的恨意，直到親眼看著他徹底僵化。她這才丟了槍，渾身癱軟在地上，忽然又想起什么，連滾帶爬的爬向徹底暈了過去的人。

    葉瑯亭在這一槍之后，身體里一直存在的疲憊感終于壓過一切求生的欲望。頭撞在橡膠輪胎上的瞬間，只想合上眼。

    葉瑯亭！燕蕊綃嘗試再叫醒他，但無濟于事，徹底失去了意識。

    她死盯著眼前的人，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放松，帶著不同于往常的蒼白。但也沒有往日里的欲言又止，燕蕊綃再無一滴眼淚落下，她混亂的邏輯體系里，完全歸于空白。

    只有要帶他回去的信念撐著她繼續(xù)。

    燕蕊綃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力氣，把他舉起，隨著自己一起坐在摩托上，讓他靠在自己的背上，手環(huán)上她的腰，頭枕在她的頸窩里。然后發(fā)動摩托車，順著原先的路一路向下。

    疾風(fēng)掠過他們的耳畔，她極速的心跳順著風(fēng)流出，再傳遞到他的耳邊。

    葉瑯亭，我不要你還我，還不請就欠著吧。

    如果注定在這里相守很難，那我也要用虧欠，讓你把我放心上。別人說我性格激進決絕，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是我為愛昏了頭，是我不舍得。愛到不知所措，所以不擇手段地要你這輩子都要記著我，哪怕是虧欠。

    她模糊的視線里，終于看清遠處屬于城際的燈光。

    葉瑯亭，拜托了，我還等著你給我一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