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

    燕蕊綃把車停到碧桂園樓下，沒急著下車。頭靠在駕駛座的靠枕上，閉目養(yǎng)神。剛剛分別時葉瑯亭能跟她交代的太少，但寥寥幾句就讓她知道了這次見面的性質(zhì)。

    她腦子里一片亂糟糟，被一陣細微的響動驚得立刻打起百分精神。順著聲源摸到駕駛座下吸著的手機，來電顯示是Y。這電話在這時候響起，就是打給她的，燕蕊綃沒猶豫直接點了接聽。

    綃綃，事情有變。你現(xiàn)在來不及收拾東西了，往城東走，我們碰頭！王穎在電話接通的第一時間急吼吼地囑咐。

    燕蕊綃機警地掃了眼車窗外，去哪兒？

    回家。王穎那邊的動靜也不小，她也在收拾東西。

    這個回答拋出后，電話的另一頭陷入了一陣寂靜。葉瑯亭本來的安排，甚至讓她還可以挑東西帶走，現(xiàn)在卻直接讓她到城東碰頭，這叫逃。

    喂？綃綃？王穎聽不到這邊的回應(yīng)，急了。

    Swallow呢？她最關(guān)心的還是這個。

    王穎心知這個問題怎么都躲不過，把早就準備好的措辭拿出來，他還有后續(xù)的工作要處理，我們必須得先保證你的安全，這也是他的意思。

    王穎的說辭還沒來得及生效，燕蕊綃的電話同時響起，她看過去，是路易。她穩(wěn)了穩(wěn)呼吸，接通后點了揚聲器，喂？

    好久不見。路易的問候還是很輕快，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

    燕蕊綃的手緊了緊方向盤，什么事？

    對方輕笑出聲，怎么這么冷漠？他沒聽見燕蕊綃的回答，含著笑開口，你跟阿亭的性子真像。所以我今天特意叫他一起陪我等你呢，燕蕊綃。

    路易一直笑著，但直到最后一個名字呼出，才讓她聽清語氣里讓人不寒而栗的危險從何而來。

    他給足了她思考的時間，王穎在電話的另一頭不敢出聲，只能瘋狂給她打字：小燕兒，別去！聽話！他走之前已經(jīng)做過計劃，后續(xù)我們都有安排！綃綃，別讓你爸更傷心。

    燕蕊綃又靠回頭枕，她現(xiàn)在的心率每分鐘快要超過二百。但她必須要冷靜下來，葉瑯亭還在他手上，她深呼吸了幾次，回想起他走之前不放心的跟她反復(fù)強調(diào)要聽安排。他放心不下，讓所有人先護著她。

    大手婆娑過她的發(fā)絲還留有溫度，悶悶地，讓她腦子里那根弦不敢有絲毫放松。

    終于有了回應(yīng)，她的嗓子已經(jīng)有了澀意，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葉瑯亭跟你的矛盾與我無關(guān)，隨便你怎么處置。燕蕊綃胸口悶悶的，反正他身上本來欠我一條命。

    路易沒再說什么，任她把電話掛掉。燕蕊綃重新發(fā)動汽車，往城東開。

    他現(xiàn)在什么情況？燕蕊綃邊踩油門邊問。回答她的是一陣沉默，回想起剛剛路易說的話，她心里暗罵一聲：所以你們pn   B開始執(zhí)行的信號是，葉瑯亭失聯(lián)？

    王穎不敢再答，只讓她趕快過來，就也要掛斷電話。

    姐，燕蕊綃出聲攔下，他準備替我承擔多少？到現(xiàn)在為止，她的行動仍然自由，只有一種可能，葉瑯亭在路易旁邊幫她頂著。

    看她心里已經(jīng)有了數(shù)，王穎索性不再瞞著，Swallow行動開始之前開會說過，不惜一切代價先要保證你的安全。百分之百。

    路口通往城東的直行綠燈一閃一閃，燕蕊綃被截到馬路另一側(cè)。她踩了腳剎車，我去見他。

    小燕兒！王穎高聲喊她。

    姐，我爸從小就跟我說，警察叔叔是保護我們的。但他們不是天才，培養(yǎng)一個他們需要無盡的人力物力，是無數(shù)前人經(jīng)驗的結(jié)晶。燕蕊綃在直行車道里直接變道右轉(zhuǎn)，引得路口一片鳴笛聲，她的聲音卻沒有絲毫緊張，這任務(wù)執(zhí)行到今天，付出了太沉重的代價。當然，為了任務(wù)圓滿成功，這些都是應(yīng)該的。

    她從后視鏡里看了眼車況，變道從旁超車，但如果這個結(jié)果是靠損失葉瑯亭這個人才來換得的，那我爸爸也會傷心。

    就算，就算非要犧牲，她開車速度很快，風從窗戶的縫隙鉆進來，她的聲音散在風里，我也得在他身邊啊穎姐。

    話已經(jīng)說到這份兒上，王穎只剩嘆息，又聽她繼續(xù)安排，你們一切按照他的安排來，我進去只是幫你們拖住路易。讓你們更好地突破，不要再想著保護我，別讓我再拖累大家。

    墻上的掛鐘沉沉地響了五次，距離路易剛剛打的那通電話已經(jīng)過去了一小時。葉瑯亭埋著頭玩著手里的打火機，頭也不抬地對著站在窗戶前的路易說：先生，她已經(jīng)說了，我還欠她一條命，巴不得借你的手處理我。

    他話音剛落定，路易抬頭用下巴指了指外面，阿亭，你不了解的事情還多著。葉瑯亭隨著他的視線向外看，燕蕊綃換了一身黑衣黑褲，頭發(fā)被全部扎成高馬尾束在腦后，隨著她堅定地步伐一步一擺，毫不猶豫。

    燕蕊綃推門進來時，葉瑯亭手上的打火機火苗正躥到正高處。他的手一次次推動齒輪，空蕩的大廳里只有嚓的聲音，在下一聲齒輪滑動聲響起之前，葉瑯亭終于說了這么久以來第一句話，果然不聽話。

    不知怎么，燕蕊綃聽出了一種認命之外，還有意料之中。

    路易從窗邊看過來，果然是虎父無犬子啊，差點讓你個小丫頭把我們都騙了。

    燕蕊綃仍然站在門口，聽見這話眼珠子轉(zhuǎn)了三圈，仔細品了品我們都這三個字。她的視線在葉瑯亭身上來來回回地掃，然后收回：你只能怪你們太蠢。

    那葉瑯亭呢？路易緩緩走回座椅上，笑著問。

    你們都。燕蕊綃放了心，路易的目標只有她。

    那燕小姐如此大費周章，到底想要什么？路易向后仰，兩條腿交疊。

    且不說我父親的命，路易，從我們見面起，你們對我動過的心思數(shù)不勝數(shù)。Kanye設(shè)的局，見面的第一杯酒，我的小孩，你問我想要什么？燕蕊綃慢慢走近，一直到他面前才停下，前因后果，我現(xiàn)在要你管我叫聲爹。

    空氣滯了一瞬，路易先笑出聲，指著葉瑯亭問：你聽見她說什么了嗎？

    他還在弄手里的打火機，聽到路易的問題，把打火機隨手丟到桌上，發(fā)出清脆的啪嗒聲，抬起頭說：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