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職場酒文化

    江南東城酒吧街，夜風微熏。

    出租車不愿意開進這條醉鬼橫行的街道，余晶晶和搭檔被司機扔在了街頭。

    一眼看過去，前方樓巷大多老舊破敗，霓虹商牌錯落凌亂，角落的商鋪門邊倚著幾個媚眼亂飛的女人，道路上空酒瓶叮叮咚咚地撞在一起，游魂似地放縱。這種萎靡的氣質(zhì)與她們今天想要拜訪的對象，方舟投資集團亞太地區(qū)總裁hugo，實在違和。

    她們兩人身著小西裝妝容利落優(yōu)雅，亦與這條街的烏煙瘴氣格格不入，甚至十分地扎眼，很快引來一列摩托小青年吹著口哨疾馳而過。

    余晶晶摘下墨鏡，環(huán)顧四周，轉(zhuǎn)臉問身邊的搭檔：趙曼，你確定，你的消息沒有錯？他們真的在黑莓酒吧？

    導航顯示咱們江南就這么一個黑莓酒吧啊。

    確實只有一個黑莓酒吧，問題是你從哪里得到的消息？我擔心你被騙錢了。

    余晶晶知道黑莓酒吧在這條街的娛樂場所里算得上是頂配，但hugo作為外資企業(yè)的總裁怎么會屈尊來這里消費？況且hugo新官上任，尚未露面簡歷神秘，余晶晶十分地質(zhì)疑趙曼消息的真實性。

    不可能吧...趙曼哭喪著臉伸出五根手指頭，我可是花了不少錢，這次如果能幫咱們雅美傳媒拿下跟方舟集團的合作，我們這輩子不用努力了。

    到酒吧就知道你的錢有沒有打水漂。

    地圖軟件顯示，距離目的地還需要步行九分鐘。

    趙曼捧著手機，跟著箭頭指示原地左扭右搖，被這條彎彎繞繞的九分鐘路線規(guī)劃搞得一頭霧水。

    別看了，跟我走。余晶晶拉著她拐進一條僻靜的巷子里。

    一盞路燈孤獨地堅守在巷口，忽明忽暗，往里越走越黑，地面上布滿了坑坑洼洼的積水，它們在手機燈光的照明下散出微弱寒光，深巷里彌漫著一股糜爛腥潮的味道。

    趙曼有些害怕，她挽著余晶晶的胳膊，緊緊貼住余晶晶：晶晶，要不咱們走大路吧。

    余晶晶攤手無奈道：黑莓酒吧是會員預約制，想要進去得提前一年準備積分消費登記。我知道這條小路，可以避開攝像頭溜進去。

    趙曼啊了一聲：不是吧，網(wǎng)上沒說啊。

    這種地方的規(guī)則怎么可能擺到明面上，網(wǎng)上查不到的。

    那你怎么知道？趙曼有些詫異，她搜索過關(guān)于黑莓酒吧的資料，除了人均消費外沒有其他公開信息，為什么余晶晶那么清楚？

    難道傳聞是真的?

    她輕咳一聲：晶晶啊，你是江南本地人對吧。

    嗯，怎么？

    其實我有淺淺地聽說哈，你以前是混的？好像挺出名...?我沒有挑釁的意思，單純好奇。

    余晶晶愣了一下，抿了抿唇：十年前吧，我才高中，天不怕地不怕，那時候這邊的風氣也像現(xiàn)在一樣，我經(jīng)常在附近游手好閑地晃悠?，F(xiàn)在想起來挺幼稚的，自以為逃學、打架、跟小混混談戀愛泡吧很威風。

    對于青春叛逆期的往事，她語氣平淡，仿佛故事的主角是別人。

    厲害啊，我愿稱你一聲晶姐，晶姐罩我！

    得了吧，我現(xiàn)在只是可憐兮兮的打工人一枚。她在分叉路口停下來，指著面前的墻繼續(xù)說，跟著我翻過去。

    說完，她脫下高跟鞋用力一甩，扔到了墻對面，然后使勁一蹬，雙手扣住墻緣，整個人瞬間駕在墻上。

    快十年沒有翻墻，居然還有肌rou記憶。

    余晶晶低頭看向墻下目瞪口呆的人，伸出手:趙曼，你行不行。

    趙曼一臉無奈，瘋狂搖頭。

    慢慢爬上來，我拉你。

    拼了！趙曼一跺腳，笨拙地重復起了余晶晶的動作。

    一次夠不著，兩次夠不著，三次，還是夠不著...余晶晶嘆了口氣，她高估了趙曼的運動細胞，于是光是翻墻這一步就足足花費半個小時。

    好在溜進黑莓酒吧的時候，趙曼恰好撞見一張方舟投資集團的熟面孔，省下了一個包廂一個包廂找人的時間，她欣喜地扯了扯余晶晶的袖口。

    順著她的目光，只見有個娃娃臉的男人在一側(cè)的走廊盡頭打著電話來回踱步，余晶晶想了想：他是方舟集團亞太地區(qū)前任總裁的...助理？他難道還在方舟工作？

    趙曼哼了一聲：對，左聰，流水的總裁，鐵打的助理。

    話畢，她和余晶晶相視一笑朝目標人物走去。

    左聰剛把手機揣回褲兜里，轉(zhuǎn)頭就被攔了下來。趙曼發(fā)動甜美笑容攻勢:聰哥，這么巧，哎呀，怎么會在這里遇到你，要不要到我們那里喝一杯。

    余晶晶故作嗔怪：趙曼，別鬧，我們打擾到人家可不好。

    左聰摸不著頭腦：抱歉，你們哪位啊?

    余晶晶抿嘴道：聰哥，你貴人多忘事。我們是雅美廣告公司的小余和趙曼。兩個月前我們開會見過幾次，可惜呀，你們方舟內(nèi)部大調(diào)動，我們的合作計劃無疾而終了。

    哈哈，是啊。好像是有這么一回事，左聰拍了拍腦袋，干笑幾聲緩解尷尬。

    是你的記性太差，還是我大眾臉呀，沒道理把我忘了。   趙曼湊上前套近乎。

    左聰彷佛受驚了一般，連忙后退了幾步，踉蹌著靠在墻上。

    趙曼契而不舍地貼過去：聰哥，你肯定是喝多了，要不要我們送你回包廂，在哪里，你指路唄。

    哎呦，我去洗手間，怎么好麻煩你們小姑娘，有機會下次咱們再一起約著聚聚。左聰一手捂著肚子，一邊往出口挪動。

    瞧他不走心地打馬虎眼，余晶晶搖搖頭，她將趙曼拉到自己身后，索性坦誠相待：聰哥，你是聰明人，我們就不繞彎子。我們想見hugo，麻煩你幫忙引薦一下。

    如果每個人都要求見總裁，那總裁還不得忙死？我可就干不下去了。所以啊，公事還是去公司里談吧。

    余晶晶若有所思道：真巧，我們就是為了私事來的。剛才我聽你電話里似乎家里有點麻煩？隱隱約約聽見被告，撤訴，庭外和解的字眼。

    被人偷聽了電話，左聰有些不滿：沒什么，遠房親戚在江南惹了點事。

    俗話說，家丑不可外揚，余晶晶瞧見他愁眉不展的樣子便不開口過多詢問，塞了張名片過去：這位律師和我頗有些交情，希望可以幫到你。

    左聰不屑的目光在名片上停了兩秒，「南天律師事務所」幾個燙金大字如雷貫耳，他的嘴角盈出笑意。

    他收好名片，語氣緩和了些：我只負責轉(zhuǎn)達，不保證總裁會見你。

    謝謝聰哥。余晶晶擺擺手，目視著左聰走遠。

    身旁的趙曼一臉看戲的表情，小幅度地拍了拍手，打趣道：嘖嘖，和哪位律師有交情，交的哪種情？

    余晶晶毫不避諱：男女感情。

    怎么我們的余小姐一點也不害臊了，快說說，你和夏大律師進展到哪步了！做了沒有！

    保密。余晶晶抿嘴笑道。

    夏大律師的身材是不是很好，說一下嘛，咱們姐妹又不是外人！

    還行，他比想象中厲害。余光注意到左聰?shù)纳碛罢谧哌^來，她立馬噓聲，帶著余晶晶迎了上去。

    左聰招了招手：跟我來。

    左聰領(lǐng)著她們走進一個房間，它的戶型屬于套中套，玄關(guān)和客廳站了幾個保鏢模樣的黑色西裝大漢，里面還有扇緊閉的小門。

    她們一進去，為首的保鏢立刻低頭托起耳麥說：老板，到了。

    耳麥里的人似乎吩咐了什么，保鏢回道：是。

    他放下耳麥，拿起一個高腳杯，然后走到旁邊的小吧臺。無論黃的，白的，紅的，他拿起就往杯里混著倒?jié)M。

    他把這杯分不清顏色的酒端到了余晶晶面前：老板說喝光它，你們就可以進去。

    這..我來，我來。

    趙曼伸手想接，被保鏢擋了回去，她不解地問左聰：聰哥，余晶晶酒量不行，這誰喝不都一樣嘛。

    保鏢瞪了她一眼：不行，必須由這位黑色齊肩發(fā)的女士喝。

    左聰看向余晶晶，無奈地攤了攤手：老板的吩咐，我也不清楚。

    沒事。余晶晶將趙曼拉到一邊，低聲耳語，等會我肯定醉，你談價的時候，一定要按照我們平時演習的話術(shù)。

    交代完，她接過酒，仰起頭來猛灌。

    烈酒入喉，似有團火在身體里翻滾流動，越燃越旺，燃得眼前出現(xiàn)虛影。面紅耳赤了，酒瓶也空了，她得意地甩了幾下空瓶子：我們可以進去了吧？

    保鏢撐著門，然后騰出一只手作出請的姿勢。

    包間里無比晦暗，音響開得震耳欲聾，一些人擠在一起隨著動感的音樂節(jié)奏搖晃身體，一些人坐在沙發(fā)上吞云吐霧，余晶晶剛被酒精刺激過的嗓子再次遭殃，她感覺胃里是翻江倒海的惡心。

    迷迷糊糊間，余晶晶被人擠到了角落。

    她跌跌撞撞地扶著沙發(fā)站穩(wěn)，腰間突然被一只胳膊攬住往后拉扯，整個倒在了沙發(fā)上。她驚恐地抬眼看去，身側(cè)的男子正窩在沙發(fā)里，他一副休閑打扮，頭發(fā)微卷，頹喪冷峻地看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