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43 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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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許應(yīng)質(zhì)問舒卿軼的模樣不假，寧崆從地上爬起來，撣了撣灰，覺得諷刺至極，轉(zhuǎn)身就走。

    被許應(yīng)吼?。赫咀　?/br>
    寧崆停住，回頭，輪到他看好戲，卻沒多大的心思，怎么？你費盡心機幫她，她連實話沒告訴你？許應(yīng)。

    不對。他糾正：鄔慈。

    囂張的下場是自討苦吃。說完，他便不做多的停留，出了糧倉。

    許應(yīng)抓著舒卿軼的胳膊，讓她親口說原委和始末。舒卿軼說不出口，最起碼在這個時候沒辦法讓許應(yīng)接受。

    不過事已至此，她的眼睛確實不再屬于她，離婚是她所求，眼睛她不會要回來。

    我的眼睛是換給了迦南。

    許應(yīng)氣極，為什么？

    不知道的人他是在關(guān)心她。

    但她清楚不是。

    要是許應(yīng)翻臉，對她只有壞處，這也是一開始就決定瞞著他的原因。

    許應(yīng)受不了她的支支吾吾，一把抓起那張離婚協(xié)議扔給她，現(xiàn)在你滿意了？舒卿軼，還是你會演。

    許應(yīng)大步走出，只是寧崆等人的車已經(jīng)開遠(yuǎn)，只剩下卷起一車尾的灰塵顆粒。許應(yīng)原地用力踹出一腳。

    十分鐘后，一輛悍馬越野車在糧倉門前停住。男人身穿黑色夾克、馬丁靴，臉上帶傷，渾身豎著刺。

    人剛下車站直，許應(yīng)便上前掄起了拳頭。

    這次舒檀沒讓著，躲開，反擊，挾制住許應(yīng)的進(jìn)攻。

    你他媽還來？舒檀吐掉半截雪茄，粗著嗓。

    許應(yīng)一腳踹在舒檀膝蓋上，舒檀的后軀撞回到越野車門上，哐的一聲。

    舒檀眼底的陰狠被點燃，就要發(fā)作。

    許應(yīng)一把掏出他夾克內(nèi)袋隨身攜帶的那把CZ75手槍，直直抵上腦門，將他的臉抵在車門上。

    當(dāng)初你跟我說，舒卿軼的眼睛怎么傷的？許應(yīng)出口的每一個字都極其克制，稍有不慎，槍內(nèi)的子彈便不長眼睛。

    許應(yīng)這么一問，舒檀當(dāng)即就明白了。聲音沒了橫，知道了？

    許應(yīng)氣在頭上，用手柄的硬處打在他的臉上，槍口重新抵上命脈：你怎么敢？

    許應(yīng)。聽到動靜的舒卿軼此時被帶到了門口，正要上前。

    許應(yīng)調(diào)轉(zhuǎn)槍口，在舒卿軼正前方十步位置開了一槍。

    舒卿軼驚嚇了一跳，愣在原處。

    舒檀立馬要奪槍，方才還剩下的蠻硬消失地?zé)o影無蹤，盡力去平和許應(yīng)：聽我說，聽我說。那件事情是寧崆的主意，是他要動的迦南，你別發(fā)錯了火?？聪蛞谎凼媲漭W，他咽下一口緊張，別傷錯了人。

    許應(yīng)沉眸，由舒檀小心翼翼地從他手上順走槍。

    只是還沒等舒檀把槍收好，許應(yīng)又反悔，將它奪去，槍口對準(zhǔn)他的胸口。

    許應(yīng)沒有要真動手的意思。

    他掰過舒檀的頭，望向舒卿軼，話里沒有一絲溫度和人情，看清楚了，舒檀。

    把你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想看的都現(xiàn)在看夠了。許應(yīng)咬牙低吼，我改變主意了，你meimei既然眼睛不好，不如還是回英國療養(yǎng)。至于舒氏，你要好好表現(xiàn)。說完，許應(yīng)示意跟在舒卿軼旁邊的人，帶上車。

    舒卿軼聽懂了，許應(yīng)是要拿她繼續(xù)制衡舒檀去對付寧崆。

    她不想。

    哥。她叫道。

    舒檀心口緊著，擰眉，咽下一口渾濁的空氣，放心，我很快去接你。

    舒卿軼緘默，朝聲音傳過來的地方看過去，站了好一會兒。

    直到身側(cè)的人接連催促，將她帶上許應(yīng)來時的車，說了一句，我等你。

    聲音很低，旁邊的人只細(xì)微聽到點什么。便問：舒小姐，你說什么？

    舒卿軼扭頭，手摸向車窗邊沿，望出去，盡管什么也看不見，但這么做會讓她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真實的近過。

    她說，我終于離婚了?？墒切腋＿@種東西離她太遠(yuǎn)了。

    *

    迦南。寧崆不停安撫著懷里的人，卻怎么也抑制不住她的顫抖。眼下沒有可用的藥物，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叫她名字，試圖將她從痛苦的泥沼里喚醒。

    迦南，你聽著。他輕聲在她耳邊說話，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聽進(jìn)去，又能聽進(jìn)去多少，他就是試，也得做。

    你的眼睛，是我還你的。我利用你，算計你，這雙眼睛我拿了舒家三分一的股權(quán)從舒卿軼那里買的，買的。你聽到了嗎。不是搶，不是偷。你情我愿，光明正大的。迦南。

    我不要你愧疚，這筆賬是平的，直接忘掉，好嗎。行嗎。

    能做到嗎。音量漸微。

    如果能夠做到的話，這兩年半的時間足夠迦南自我療愈，可是沒有，一直都沒有。

    司機問要不要去醫(yī)院。寧崆讓開回濱河。她的這個狀態(tài)去到醫(yī)院不一定見效，醫(yī)生每次開的藥，他都會在濱河留備用。

    迦南做夢，噩夢。夢里的人全身是血，沒有皮，骨頭裸露在外黏著rou，面目全非，但她知道他是鄔慈。

    他艱難地張合嘴，想要跟她說些什么，流出來血水，沒有聲音。

    她害怕他靠近，也拒絕不了。

    可是她動不了，看著他骨架因為每一步邁出而斷裂，最后只剩下一堆鮮血淋漓的紅骨。

    她不停地掉眼淚，視線模糊，越來越模糊。

    她不輕易哭的，也很早就知道哭是沒用的弱者的象征。

    但她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很無助。

    比死亡湮滅她自身還令人心碎。

    鄔慈

    聽到迦南在說話，寧崆俯身貼近，將她臉上的汗與淚都抹掉，手上的動作生怕重了，你在說什么？他貼在她的唇邊，仔細(xì)聽。

    聲音很小，帶著嘶啞的顫音。

    他聽清楚了。

    她在喊，鄔慈。

    只重復(fù)這兩個字。

    寧崆久久未動。

    直到車子在濱河門前停下，司機見寧崆面色清冷了無急色，便提醒：寧總，到了。

    寧崆不語，視線望向后視鏡，看到緊跟著來的那輛越野車，還有急匆匆摔下車門趕過來的許應(yīng)。

    寧崆未曾嫉妒過誰，他想要什么，從小到大諸多都觸手可得，即使沒有，他上上心，不難為他所有。

    譬如當(dāng)年將迦南留在身邊。

    他一直以為，她是他的，會是他的，以最近的身份一直待在他左右的唯一一個人。

    許應(yīng)在外敲擊車窗玻璃。

    寧崆依舊巋然不動，懷里的人還在顫，他抬手將她的耳朵捂住。眼睛傷后，她的聽力變得十分敏捷，窗外的動靜加劇她身體上的顫抖。

    許應(yīng)敲了后座的窗，又敲司機座的，面容焦灼。與不久前還在糧倉與他談條件時勝券在握的姿態(tài)全然不同。

    寧崆冷眼看著，欣賞似的。

    他也在想，自己有沒有這么著急過。

    好像，沒有。

    良久。

    寧崆將迦南先放平，而后打開車門下車。全程沒看眼前的人一眼。

    許應(yīng)軀身探進(jìn)來，視線第一時間落在迦南身上，連氣息都是喘的。

    許應(yīng)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迦南身上，立即將人從車?yán)锉С鰜?，看到她蒼白昏迷的臉，心皺成一團。

    他帶她回自己車。

    寧崆站在車門前，看相反的遠(yuǎn)處。

    司機在一旁看得尤為費解，但又不好問。寧崆點煙來抽，只是空燃著。眼神里黯淡無光。

    跟著等了兩根煙的功夫，司機還是試探了一句：寧總，不上去嗎。

    寧崆揮了揮手，示意他停車去。

    他現(xiàn)在只覺得沒力氣。

    沒力氣上頂樓。也沒力氣去想什么。

    心里缺下一塊，將他整個人身體的力量都撤走。

    原來。

    鄔慈是她心頭的那道痂，怎么也去不掉。他想管，無計可施；他不管，它就日久彌新。

    她的病癥從不來不在于這雙眼睛，而是人。

    *

    許應(yīng)單手開車，另一只手覆在迦南的臉上，太涼了，他掌心的溫度都暖不回來。于是打開車內(nèi)的暖風(fēng)，也把外套脫下來裹在她身上。

    無心開車，他開出一段路后靠邊停，將迦南從副駕駛位放到自己膝上。

    他從未見過她這么脆弱的一面，脆弱到讓他不知所措。他吻掉她殘留的淚痕，雙手捧著她的臉，蹭著，貼著，把自己溫度給她。

    他也聽到她在喊鄔慈。

    眼角的淚溢出來，他用額頭抵住她的，用指腹抹掉。

    喉間塞了根魚骨似的，生疼。

    她的聲音極微弱，刻意都很難聽清。一但聽清了，也就懂了。

    他接著吻她的臉，她的眼，最后是她的耳背。

    唇瓣停住，說，我在。

    怕她聽不清，也怕她聽不見。

    他又重復(fù)：我在。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