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并不安寧，反反復復做同一個夢。

夢里的自己一直在跑，不知疲倦地朝著一個光亮的地方去?？煽偸菚谀硞€時間點猛地出現(xiàn)一種巨大的力量，毫不留情地從身后將她扯回起點。那力道之大，每每讓她全身一顫從夢中驚醒。

起床開燈，卻又把自己從頭到腳緊緊悶在被子里，如此反復，折騰了一夜。清晨聽見鳥叫，起來時整個人都仿佛靈魂出竅。

坐在床邊發(fā)了半天愣，發(fā)現(xiàn)自己無處可去。今天周四，咖啡館沒有排班，福利院那邊又暫時不能去?？闪餮则阏Z的事情，誰也不知道怎么樣才算過去。

小綠昨天沒有提到咖啡館，也許還沒有人找到那里。家里太空了，像有回音，反射的都是那些嗡嗡的人聲。

自閉……

智力低下……

遺棄……

她強打起精神，用冷水洗了個臉，拿起手機想問今天可不可以去咖啡館幫忙。卻看見溫子晉昨天深夜發(fā)來的一條短信，大意是在為給她造成的麻煩道歉。

顧依靜下來想了想，出了門乘公交往畫廊去。

溫子晉見她來了有些意外。“顧依，這次的事……很抱歉，是我考慮不周，你放心，報道已經(jīng)統(tǒng)統(tǒng)撤掉。其實這圈子也小眾，關(guān)注的人不會多，水花濺一濺就過去了。”

似乎是很圓滿的處理。

顧依抿了抿唇，想到他發(fā)短信來的時間，猜他可能是臨時緊急處理到深夜?！爸x謝，你應該，很cao心……”

原本以為顧依會怪他。他也沒做什么，都是周崇的手筆。他原來的打算，報道雖然過了火，卻不是不能扭轉(zhuǎn)方向利用一番，為顧依鋪好下面的路。但沒想到周崇急吼吼插上一腳，一盆涼水全部澆滅了。

但轉(zhuǎn)念一想周崇昨晚說的話，想來他是沒有告訴顧依的。

他倒不介意占這個功勞。

“原本就是我的疏忽，應該的。”

“我想說，”她組織了一下語言，“我和福利院，只是我在那里幫忙的關(guān)系，你能……理解嗎？這次，他們被打擾到，我覺得很不應該。以后，我也不希望孩子們和院長……”

他聽懂了。她第一個在乎的，是被波及的福利院。

“好。我答應你，不會再牽扯他們?！?/br>
“嗯?！彼陨园残?，呼出一口氣。也許是沒吃早餐，她覺得身體有些無力，四肢發(fā)冷。

“你就……不在意自己嗎？”

“不是說，都撤掉了嗎？我一路來，也沒有什么事情?！彼龔娦α艘幌拢樕馨?，溫子晉心里一揪。

“以后不會再有類似的事發(fā)生，我向你保證?！?/br>
“嗯，我知道的。謝謝?！?/br>
她還對他說謝謝。溫子晉自詡打造出這么多畫壇新星，無一失手，第一次覺得如此愧疚。

“你臉色很不好，沒休息好嗎？”他轉(zhuǎn)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我送你回去吧，這幾天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恢復好了再去工作，咖啡館那邊，我也算熟客了，幫你請個假應該不成問題?！?/br>
她覺得不至于。何況，在家更讓人胡思亂想。那些聲音嗡嗡的，周圍越安靜就越是大聲。她不想回家，只想工作，麻痹心神。

“不用了，我沒事，今天還是想……去咖啡館?！?/br>
溫子晉還想勸她，樓下忽然傳來吵鬧聲。他在樓梯上往下看了一眼，沉聲問：“怎么回事？”

一個工作人員走上來，“那個，是……是有個記者，鬧著要找顧小姐?！?/br>
他皺緊眉。周崇一心護她，辦的事不應該如此不力，哪個不長眼的還找到了這里來？

“叫保安，別在這鬧。說不在?！?/br>
工作人員往下瞟了一眼，走進了一些低聲道，“一直說不在，但這人好像是一直貓在附近，瞅準顧小姐進來了才來的，難纏。我們也不敢太暴力，怕鬧起來不好看——店里還有客人。”

顧依有點不安，隱約聽到說自己，“發(fā)生了什么嗎？”

溫子晉大步將她帶回房間，“小事情，你先在里面坐一會，我下去一下就回來?！?/br>
那記者不出他所料很年輕，扎著馬尾戴著副黑框眼鏡，一副初生牛犢的架勢。

“請問，你有什么需要？”

“我要見顧依！”她喊了一句，在安靜的畫廊里顯得分外大聲。

“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了，她不在。這里還有其他客人，麻煩你放低音量，注意素質(zhì)?！?/br>
向瑜冷哼一聲，“我是在對面的奶茶店看著顧依進了這里的，難不成溫先生這里還有地道？”

“你和顧依，很熟嗎？隔著一條馬路，認錯了也說不定。”

“你！”

“請回吧。還有，顧依不接受采訪，也請你以后不要再來打擾?！?/br>
溫子晉丟下話就轉(zhuǎn)身上樓，保安也不再留面子，推推搡搡將她往門外趕。

上了幾級臺階，突然發(fā)現(xiàn)顧依站在樓梯上?！澳阍趺闯鰜砹?？”他大步跨上去，想遮住她，“進去，這里我會處理?！钡峭砹?，被眼尖的向瑜發(fā)現(xiàn)，“顧小姐！可以聊幾句嗎！我有情況，想跟您了解！就幾句！幾句就好！”

“我……”顧依看看溫子晉，又看看樓下的向瑜，“她……為什么想見我？”

“記者。你不需要回應。”

向瑜還在叫喚，場面太難看?！安蝗贿€是……讓她上來吧?！?/br>
“你不必——”“謝謝顧小姐！聽見沒有，顧小姐讓我上去！松開！”

得，這女人耳朵這么好使。

溫子晉的辦公室。

“顧小姐，是這樣，關(guān)于你的新聞，我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你?！?/br>
顧依看向溫子晉，后者微微頷首示意她安心。

“我想知道，你是否有收到過什么威脅，或者恐嚇？”

這叫什么問題？

顧依不明所以，“……威脅？沒有……”

“顧小姐，不用害怕，你告訴我的，我都會如實進行曝光！”

顧依更加迷惑了，“我不明白……”“是不是他也威脅過你？他是壞人，對不對？”向瑜一手指著溫子晉，身子朝她前傾過來，“別怕，jiejie保護你！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不可以見像我這樣拿著相機的人？有沒有人叫你保守什么秘密，不可以跟陌生人講？”

她忽然換了一副跟小孩子說話的腔調(diào)，顧依立刻覺得不舒服起來。

溫子晉旋即起身擋在了顧依身前，“夠了，向記者，請你離開?！?/br>
“好，溫先生，我不采訪她，我采訪你。請問為什么一夜之間，所有關(guān)于顧依和圣心福利院的報道都被撤下去了？”

“這你似乎不應該問我，應該去問報社?！?/br>
“而且今天，所有對這個新聞感興趣的人忽然都放棄了，為什么？你能解釋嗎？”

“因為那些文章所寫的都不符合事實。”

“哦？不符合事實？可我認為——是不是有人害怕背后牽扯的圣心福利院被曝光？十幾年前顧小姐也是受害者之一，當年那位女院長只坐了幾年牢就出來了，現(xiàn)在這家黑心福利院居然還能繼續(xù)營業(yè)，這其中——”“向小姐，你的想象力未免太豐富了！”

溫子晉幾乎都要被她這番推斷氣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