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
不甘
晏成回到徐家宅邸時已近黃昏,佟錦正和徐思闕小聲交談著。 余光瞥見佟錦背后的晏成,徐思闕作了個揖:殿下回來了,可要傳膳? 晏成擺擺手:吃過了。 她看向轉過身來的佟錦,佟錦自覺回答:廷尉司的幾位大人已攜卷宗離開。 徐思闕有些恍惚地看著晏成。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她身上多了些風流意態(tài),眼角眉梢也盡是慵懶風情。 不敢再看的徐思闕正想離開就被叫住了。 別走,有個事托你。 徐思闕先是一愣,回神道:殿下盡管吩咐。 你知道此地有個叫覃瑜的么?晏成回憶著,此人之前應當家境優(yōu)渥,不事生產(chǎn),常年一心讀書不問外事,家中突逢巨變約莫是三月之內(nèi)的事。 事實上她只說個名字他就知道是誰了。 徐思闕表情古怪:知道的,他原先是滁州東南一帶覃家的幼子。覃家分家的覃章在司天監(jiān)為官,而覃瑜是本家的第三子。 大約就是殿下班師的時日,覃章被蕭崇和崔元靖參了本,覃章被殺,覃家也被牽連流放,單他因有秀才功名在身才例外,只被褫奪功名又抄沒了家產(chǎn)。 晏成腳步一頓,漫不經(jīng)心的神色也轉為思索。 什么罪名能讓覃章連帶著覃氏盡數(shù)受牽連至流放?況且覃瑜再怎么說原先也是有功名的,褫奪功名還不是結局,現(xiàn)在竟淪落到了賤籍 哼晏成冷笑了一聲。 不是蓄意針對才見鬼了。 她把徐思闕拽到耳邊低語了幾句,無視他驚愕的表情將他打發(fā)了出去。 徐思闕出門時轉頭看了眼低聲吩咐佟錦的晏成,衣袖下的拳頭無聲攥緊。 ** 皇后懿旨和恩賞一齊進了謝家大門,流水似的紅箱篋滾滾抬入永寧侯府,熱鬧的氣氛看得路邊的孩童吱哇亂叫。 喧鬧的賀喜聲充斥在耳邊,謝閔心底卻寂寥無比。 賜婚旨意已下,這意味著江氏兄妹最終決定放過他。他不會死了,可他也沒從這劫后余生里感受到什么快活。 本家的叔伯兄弟早朝得了信,下朝就直接跟著他們進了永寧侯府。 謝閔勉強應付著,心卻已經(jīng)飛到了滁州。 今日早朝既要宣布婚訊,長公主為何還是沒來?謝閔十三歲的小堂弟聽了一會兒長輩們的議論后感到有些奇怪。 謝閔含笑解釋:她前陣子有急事去了嵊州封地,近日陛下才正式敲定婚事,她趕不及回來。 小堂弟恍然大悟地點著頭。 謝閔笑了笑便走開了。 滁州的事她以前曾和他提過,那點東西就算邊玩邊做也就該半個月的功夫,但如今她離京已經(jīng)兩月 謝閔看著窗外枝杈上所剩無幾的枯葉,緩步走進了蕭瑟的秋風。 ** 殿下,這已經(jīng)是陛下第三封信了,佟錦苦著臉看向晏成,再不回去的話 來來來兄弟,再來一杯。晏成拎起酒壺給他滿上了。 佟錦的臉喝得漲紅,卻也只能憋著口氣又干了這杯。 被灌了酒的侍衛(wèi)副長死性不改,堅持要說:殿下,再不回去的話長安那里就瞞不住了屬下害怕啊 一個身高八尺的男兒此刻甚想落淚!他當然知道殿下不想回去面對那幫賀喜的,調(diào)查覃家的事只是突發(fā)事件,就算沒有覃家她也會找別的理由拖延回京??墒强墒?/br> 殿下她這出門一趟就找了個情人?。?!佟錦攥緊了手里的酒杯,簡直想抱頭痛哭! 找情人就找情人吧,還找了個有麻煩的!她還非要追查?! 種種跡象矛頭直指蕭氏一派,那邊都快察覺異常了。 佟錦自動自覺地悶了口酒。 那邊要是反糾察過來,讓他們發(fā)現(xiàn)長公主殿下在此時有了情人佟錦有氣無力地趴在桌上,仿佛已經(jīng)看見地府的大門朝他敞開了。 況且佟錦偷瞥了眼晏成怡然自得的樣子,忍不住想起了正在京城休養(yǎng)的邵影。 幸好這一趟跟著出來的不是他,要不他得多傷心啊。 該回去了。晏成看了眼遠處徐思闕模糊的身影,低聲說了一句。 什么?佟錦睜大了眼睛,有點懷疑自己真喝多了。 晏成站起身,走之前拍了拍他迷茫的腦瓜子:要回去啦,你不用害怕嘍。 佟錦看著晏成輕飄飄從面前走過,夜風里的衣擺捎帶著替他扣上了地府的大門。 ** 你家的事我會替你抗爭,晏成盤腿坐上茶室的軟墊,抬手揉著太陽xue,另一手接過了覃瑜遞來的茶,但我能做的事很有限,覃章的確是做了那些事,就算有些不是自愿的也不可能脫罪,至于你們家算是被趙家人渾水摸魚夾進去報復了。 殺覃章的旨意是有朱批的,至于其他人的處置晏成煩悶地喝干了茶水,為那些舊貴族對朝政的影響力感到心煩。 覃瑜的喜色在看到晏成煩悶的表情時被擔憂取代,他攥著晏成的手腕,心底盛滿了愧疚:是不是很危險? 不是,晏成拍了拍他清瘦的手寬慰他,只是想到那些長滿了觸角的害蟲就心煩。 覃瑜低下頭抿緊了唇,為自己的無能為力黯然。 那天她走后自己以為再也見不到她了,訣別的痛苦煎熬了他兩日,卻沒想到很快就有人接他離開了南風苑。 他被深夜帶走,悄無聲息地住進了徐府的別院。惴惴不安地過了兩天,他在又一個艷陽高照的溫暖清晨里見到了已決定藏在心底的小姐。 一切都像做夢一樣。 可見到徐府的人和帶刀侍衛(wèi)稱她殿下時,這場旖旎甜蜜的美夢便驟然摻入了凄風苦雨。 沒有人為他的出現(xiàn)和身份感到擔憂,而正因這種自然而然的毫無疑問,他心底一切未來有她的幻想都被現(xiàn)實撕得粉碎。 所有人都對他必然的退場深信不疑。 可是他不甘心。 盡管她認真解釋了只是為了還他公道,她也恰好和背后的主謀有仇,他還是任由心底的妄念生了根、發(fā)了芽。 而這棵嫩芽,又在成功再次誘惑了她之后像逢雨的野蔓一樣驟然長大。 我準備明日就回京。 他眨了眨眼睛,心跳漏了一拍:什么? 晏成側目看他,神態(tài)平靜:徐家人會送你去嵊州,那是我的封地。我回朝便會把你家的事奏明圣上,等你的家人回來后,自然有人送他們?nèi)メ又菖c你相會。 覃瑜站直了身體,眼睛慢慢睜大,淚水在眼底凝聚:你不要我了么 晏成低眉捧起了茶盞沒有看他,聲音也甚為冷淡:我記得是你自己說的不會糾纏我。 覃瑜張了張口。 那你為什么又要給我希望。 可是他的教養(yǎng)不許他說這種忘恩負義不明是非的話,現(xiàn)實的窘迫也不允許他揮霍這樣的傲氣。 眼淚撲簌簌掉了下來,他傷心地看著失而復得卻又即將再次別離的心上人,說不出一句話。 漫長的沉默將他眼淚落地的動靜無限放大,最終還是晏成無奈地放軟了語氣為他擦掉淚水:別哭了,忘了我吧。 我這次回去很快要成婚的。 覃瑜聽了這話,終于痛苦絕望地撐著矮桌伏在她面前哭出了聲。 晏成拍了拍他的頭,坐起身打算離開。覃瑜卻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角,用泣不成聲的語調(diào)哀求她: 再讓我服侍您一次吧。 下面可能算是點劇透? 由于女主慣于憐貧惜弱且性格吃軟不吃硬,所以對她有意的人都或多或少懂得裝乖賣慘迎合她,但只有覃瑜這么一個是真小白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