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衫不整
衣衫不整
李策一把沖上來拽住了她的手腕,將她往里帶。 李云容心驚膽顫,拼命掙扎,腳底亂踏亂踩。 李策畢竟已經(jīng)是少年的身體,將她拽來不費什么力氣,隔水一扯,李云容便向他漂來。 眼看自己就要被他牢牢抓住,李云容在恐慌之下身體瘋狂地亂動,腳底下拼命地蹬著。 也不知踏著了什么,忽然,石頭松動,溪水沖開石頭,沖向下游。 她腳底不穩(wěn),也順著被沖開的口子跌了下去,被湍急的水流沖走。 這一段,水很急。 溪水裹挾著往下沖,裹著她的身體左沖右撞,一來二去不知撞了多少地方。 想伸手抓住什么,手指所觸都是滑石,根本無法使力,而且整個人天旋地轉(zhuǎn)找不到方向,不知天南地北。 胸口窒息,大口呼吸卻被更多地水灌入,不受控制更大口地呼吸,于是更加劇烈地咳嗽嗆水。 天旋地轉(zhuǎn)的結(jié)束,是落入一個池中。 感覺到水流頓時變緩了,她的身體不再沖撞激蕩。 又窒息,又迷失了方向,快要失去意識了。 腦海開始無意識地回顧一些畫面。 有童年,有最近。 這一生走馬觀花,也不知為什么而活。 諸多遺憾,卻無一得償所愿。 可悲。 她逐漸放開,讓自己下沉,下沉。 池水深深包裹著她,像要將她埋葬。 就這么結(jié)束了 身體卻忽然被撈起。 有什么東西托著她,上升,將她帶離水面。 重獲空氣,她如獲至寶,如饑似渴,大口大口地吸氣。 迷糊間感覺到有一雙手在背后,輕輕順著撫,有節(jié)奏地拍,助她呼吸。 發(fā)生什么事了? 她立刻睜開眼。 畫面里的臉,與眼前重合了。 重新開始思考的腦子,明白了自己是被水流沖到下游,剛好落入李凌白的溫泉。 這個人,這張臉。 眼淚毫無征兆地落下來。 一直望不可及,一直克制著。 身體被亂石劃傷的疼,崖壁石頭撞的疼,在水里窒息的疼,經(jīng)歷一番威脅恐懼的疼,長期壓抑的疼。 百感交集都在此刻爆發(fā),她挺身撲向他,雙臂緊緊地將他環(huán)住,淚珠一顆顆滾落。 李凌白怔住,然后嘆了口氣,也摟住她,一下一下安撫著。 一定發(fā)生了什么事。 他要殺了你,他她不成聲調(diào)。 李策嗎。為什么突然告訴我這個。 發(fā)生了什么? 她只閉眼,淚如泉涌,悲傷而絕望。 看她衣衫,有的痕跡是石頭割的,有的痕跡卻像被人力撕扯 脖子上的紅痕,肩頭的牙印。 李凌白怔住。 被心中浮起的那個猜想。 他明白了。無聲嘆了口氣。 撫了撫她的后背。 你不想說就不說。 如果你不想再做長公主,你可以不做。 我曾經(jīng)對你說過,你可以來我身邊,這句話沒有變。 她流淚,搖著頭,流得更兇,說不出話。 李凌白扣著她的身子,安撫著。 那是我的命,我掙扎不開的。她抽著氣,斷斷續(xù)續(xù)吐字。 這是什么意思他遲疑了一會兒,然后問道: 有一件事,其實我一直不明白。 李策并不是親弟弟,你十二歲才入的宮。 難道六年的姐弟情,就值得你封閉一切,不顧原則不顧本性,為他肝腦涂地地付出嗎? 李云容搖搖頭,揺得越來越用力,淚珠滾滾。 我一點都不想留在他身邊,從始至終,從頭到尾。 他怔了怔。沒有想過的答案。 李策不重要,重要的是先皇后 我永遠欠她恩情 李云容還記得剛進教坊司的時候,每天能見到的恐怖場面。 公公,公公我求您了,我不要 粗糲的手指齊根沒入,女子凄厲慘叫。 這開苞才到哪兒,給我拉回去。 是,三個精壯的男子一人一根胳膊腿,像拎菜一樣將她拎走了,完全不理會女人無助又凄涼的吶喊。 掌事公公yin邪地笑著,看她的眼神像看上好的貨物:這個好這個好,等再長開點給我用力開苞! 她睡覺做夢都經(jīng)常被嚇醒。 我同屋的姑娘被拉去接客后,回來哭了一夜 那哭聲,沒有人敢多聽一會。 太凄慘,太哀傷 直到,輪到我的時候 突然皇后來了,看到了我 趙氏看見方挽青,眼前一亮。 這姑娘生得真是標志 于是把她要了來,認作女兒。 他徹底明白了。 原來你身上有這個不可解的局。 我早該想到,早該想到的 她淚如泉涌。 面前的女子,是哀傷染成的,一碰就會碎。 她永遠在做違背心意,不想做,卻必須做的事。 心意、身份、使命、困局朝不同的方向使力,將她扭成無數(shù)塊碎片。 難怪,總覺得她身上有濃郁的哀色。 他長嘆一口氣。 如果告訴你,她認你的時候,正是原來的云容公主去世那一年,邊境戰(zhàn)事多發(fā),需要靠和親維穩(wěn),她當時急需一個可靠可用的公主你會好一點嗎? 這個,我早就知道了 她閉上眼,淚水成道流下。 是啊,就算先皇后有其他目的,可把她從魔窟里救出來是真的,這么多年的精心養(yǎng)育是真的,已經(jīng)是莫大的恩情了。 不可解的局。她只能在心與身的背離上,逐漸將自己扭成一塊一塊碎片,看著自己走向覆滅。 她幫李策,保護他,替他做了那么多事,從來不是因為親情,只是因為被那個恩情鎖住了。 不能有自己的感情,不能選擇喜歡的人,不能做想做的事。 只能與李策捆綁在一起,替他做所有皇帝該做的事,撐住搖搖欲墜的雍國,維持潰爛的民生,打壓各方出頭的勢力。 還要對付墨王。 所以那天山上,遇見她跪地虔誠祈禱,那是她成為輔政長公主第一天,一切都太困難太痛苦了 她就那么一直撐著,封閉自己的七情六欲,逐漸冷淡凄涼。 水光波光,投在她臉上,映得淚光更加亮而突出,整個人是一抹哀色。 仿佛人是破碎的,碎成了一塊一塊。 他一陣刺痛,被巨大的無力感、悲痛感包圍。 也只能長嘆一口氣,將她攬在懷里。 良久無話。 只有山泉流淌的聲音。 其實,你早就想動手了對不對。 要不是顧著我 她漸漸止住了哭,開始述說起來。 其實,這江山本來就該交給有魄力有能力的君主 真的,我早就這么認為了 他還得位不正,要不是先皇晚年昏庸愚昧只顧享樂,硬是不顧群臣反對擠掉才能出眾的你 我一點都不愿意替他追究大臣們秘會你的事,可當時的我沒有辦法 他嘆了口氣。 撥開她額前濕發(fā),看見細小的,亂石劃傷的口子。 細小的擦傷,滲著血。 不說這個了。 你身上的傷口需要處理剛好,這片溫泉水具有活性,同時還有藥用,能給傷口消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