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玲瓏出了胭斛館的門兒,腦子還暈乎著,忽然望見不遠(yuǎn)處的茶樓下頭圍了許多女子,正有調(diào)笑聲傳來。她心里莫名生出些不妙,試探著向那兒過去幾步,便聽見女子們笑道: 光看眼就是好美的一個小郎君,把面紗摘了來給jiejie瞧瞧。 哎喲,害羞什么 別挨著我!被圍在中間那男子似是氣得不行,我已有妻主,倘若誰敢碰我,剁了你的爪子! 好烈的性子!有女子拍起手來,口中胡亂說著葷話,還是個有妻主的,玩兒起來豈不更熟絡(luò)痛快些? 離近了一瞧,被困在當(dāng)中動彈不得的,竟是她家那口子!玲瓏大驚,趕忙跑過去,魚兒般自人群間鉆進去,擋在楚玉璮身前,恰好攔下一只正伸過來要輕薄他的手。 來個英雄救美的,怎的,小郎君,你便允這丫頭近你身了? 玲瓏回身緊緊握住楚玉璮的手,將他擋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板著臉看向說話的女子:還請娘子放尊重些,這位是在下的院中人。 她感覺楚玉璮緊緊回握住他,掌心也出了汗,安撫地在他手上捏了捏。 真是沒趣兒。 周圍的女子撇撇嘴,三三兩兩散了。有那好事的走之前故意道:娘子,記得問問你那小郎君,是不是來這兒抓jian的吧!家里藏著這么個,還來花街,真真是艷福不淺 一陣哄笑聲里,人群散了。此時,忍冬慌慌張張自茶樓里跑出來:小的一時內(nèi)急,借茶樓茅房一用,這是出了甚么事兒,方才好大的動靜 楚玉璮面色有些發(fā)白,幸而是被面紗遮著,這才看不真切。玲瓏曉得他心中有陰影,怕是又憶起不好的事兒,給他擦了額頭上的汗,將他僵硬的身體摟到懷里頭,好生安撫:沒事了,沒事了。 楚玉璮抿著嘴,緊緊擁住她,身子還有些顫,心里卻是guntang的。她方才向他跑來將他護在身后的模樣,與當(dāng)年那小小的玲瓏如出一轍。 那年他們不過還都是半大孩子,父親帶他們?nèi)ネ峭馑聫R參加春日賞花會,說是賞花,實則是各家男眷相互交流之用,主要替著妻主們打聽府間秘事,或許有那么一兩件便能成了未來仕途上的助力。當(dāng)日楚父與別家男眷喝茶去,留兒子和玲瓏在園子里。那兒亦有許多小貴女貴少們,其中不少皆是驕縱小兒,見著楚玉璮漂亮安靜,卻又偏偏要自個兒坐著,像尊清高冰冷的小玉像,頓時來了興致,故意圍到他身側(cè)來鬧騰。其中有性子潑辣的小女,更是伸手去捏楚玉璮的臉蛋兒,稚嫩的嗓音笑著:瞅你漂亮!將來給我做夫郎! 楚玉璮揮手掙扎不得,哭喊出聲:清清! 只見人群驚呼一聲,那顧家玲瓏忽地不知從哪個旮旯角兒里頭沖來,跟個渾身蠻力的小水牛似的,埋著腦袋將楚玉璮身側(cè)的人都撞開了,哎喲哎喲地倒了一片。 你剛?cè)ツ膬毫?!楚玉璮拉著她衣角,聲音里還帶著哭腔,玲瓏被他拉著,有些不好意思地扭過頭,他將她小臉兒掰正了,看見她的粉腮如松鼠般鼓鼓囊囊,唇邊還有沒擦凈的糕點渣子,難以置信地瞪大眼,你丟我一人在這兒,自個兒去廚房里偷吃鮮花餅? 玲瓏飛速地嚼了兩下,將口里的餅咽了,道:沒沒吃。 楚玉璮氣得發(fā)笑,給她擦臉,惡狠狠把那糕點渣子抹了:你當(dāng)我瞎的? 玲瓏訕訕地,拉過他的手,討好地笑:下回我?guī)闳ァ?/br> 誰稀罕跟你去廚房偷餅子吃!我是要你今后不許再自個兒走了,就這么丟下我! 不會,不會。玲瓏靠過來踮起腳,那時她還小,臉頰圓胖柔軟,親昵地蹭蹭他的臉,將未擦掉的油脂和渣子也蹭在他臉上,卻渾然不知,只顧表忠心,玲瓏永遠(yuǎn)不丟下小玉哥哥。 你發(fā)誓么? 發(fā)誓! - 楚玉璮向前方伸出胳膊,抓住了玲瓏的手。 怎了,玉璮?她回身看他。 他走到她身側(cè),并未放開手:走罷。 玲瓏頗有些受寵若驚。往日,楚玉璮總不愿同她一起,如今卻主動到她身側(cè)來了。他的示好卻叫她心里打起鼓來。楚玉璮感到她身體僵直,自己也不自在,想起今日前來花街的目的,心中又添了幾分堵:那人是在胭斛館? 玲瓏驚了一下,扭頭看他:你如何曉得? 楚玉璮不僅曉得那人在胭斛館,還曉得他心機深沉,從內(nèi)到外大約只有那張臉皮是白的。他坐在樓下,親眼看著那人拉著顧玲瓏到窗前,讓她給他戴發(fā)簪。他在她面前百般乖順,邊與她說著些不知什么rou麻的話兒,將她逗得面若紅霞,眼睛卻向樓下茶桌邊的他掃過來,帶著勝利般的得色,惹得楚玉璮握著茶盞的手指發(fā)白,險些將茶盞打碎。那浪蹄子曉得他在這兒,還要故意給他看,他是多么能討得她的歡心,她又是如何寵愛他的! 想起這一茬,楚玉璮牙都要咬碎了,愈發(fā)想著當(dāng)年就該將事做絕,眼睜睜看著那妖狐咽氣再走。他沒好氣地將眼睛瞥到一旁:自然是跟著你來的。 玲瓏有些悶悶地,打起精神與他道:我將信物給了九兒,約莫這兩日便娶他過門。到時,還需玉璮辛苦些。 側(cè)夫過門,婚禮通常由正夫cao持。楚玉璮想自個兒要為那狐貍和玲瓏挑選大紅燈籠,再親手為他們鋪上喜床,撒上預(yù)示吉祥早生貴子的干果兒,整顆心便似是要被一刀子捅進去再攪爛了。 最后,他只得將那澀意都咽回肚子里,曉得眼下再不是能鬧脾氣的時候,艱難地吐出一句:曉得了。 - 這兩日,玲瓏去書院上課時,便順帶著向平日相熟的同窗們散了喜帖。春照又驚又喜,收到喜帖時險些將桌子翻了,摟著玲瓏的胳膊一個勁兒傻笑:好丫頭,真是了不起!這葷一開,收回去的便是這么個驚天動地的大美人兒! 玲瓏沒告訴旁的人青九是胭斛館的,更沒說他是館主,只在午休時偷偷告訴了春照。春照的下巴差點兒驚掉,自個兒拿手抬回去,煞有介事地摸了摸:要和這么個人物逗心眼兒,你家小玉哥哥怕不是個對手。 逗什么心眼兒?玲瓏茫然。 春照這才想起,眼前的丫頭一直只納了楚玉璮一個,不曉得這后院兒熱鬧起來后甜蜜的痛苦,便眉飛色舞地向她描述一通家里那幾位夫郎是如何爭風(fēng)吃醋的。那些彎彎繞繞的心思她全都曉得,然而只作壁上觀看個樂呵,大大的滿足了她的虛榮心。真心也好假意也罷,誰不想被如珠如寶地供著呢! 曾經(jīng)你是個疼人的,今后你也有人疼了。春照摸了摸玲瓏的發(fā),眼里帶笑。 玲瓏認(rèn)真地思索一陣兒,告訴春照:他們不會逗心眼兒的。 為何? 玉璮一直想擺脫我,如今九兒回來了,他不必再應(yīng)付我,大約只會覺得輕松。玲瓏苦笑。 春照瞇了瞇眼,輕聲道:那可不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