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分餐；我能摸摸你的殘肢嗎？

    孿生兄弟的哥哥秦梓走上來，使勁抬高手臂攬拍莊莫肩膀，走，下樓喜茶去。

    秦勝回過神來，也張羅大伙走向電梯間，吳珠朝秦梓投去贊賞溺愛眸光，孿生弟弟秦志過來攬著她，老媽咪，裙子去換小一碼了？我就說，合身就好看了嘛，沒必要退，這顏色適合你，特顯膚白、年輕。

    給孿生兄弟、秦欣、張茵打包了簡餐，秦勝將他們都趕回學(xué)校上課去。

    一掃來時的興奮、雀躍、欣喜，張茵忍不住打破悶悶沉默，你爸媽也真是的，就不能過兩天再體檢嗎？

    秦欣看著車窗外，盛午陽光下，路邊、綠化帶邊鋪藏著大大小小暗灰影子。

    可是，回家就一起吃喝拉撒，衣服扔一個洗服機(jī)洗，乙肝什么是得查張茵訕訕兜回來，畢竟別人家事，太凌厲評論也不好，人販抓到了嗎？

    他真不好彩。秦欣搖頭，依然看著車窗外，不是販賣慣販干的，被歹徒隨手擄走當(dāng)人質(zhì)。那人至今也沒抓著，這么多年他們沿人販拐賣方向都尋不著，他居然和他們就在同個城市。這世上頂不好彩的事，落在大她十幾分鐘的孿生哥哥身上。

    下午兩節(jié)課，秦欣連一個字也沒撈進(jìn)耳，坐在那屁股左蹭右蹭，終于忍到下課，飛奔回家。

    原本計劃一大家子外面吃晚飯慶賀，也許因莊莫的暴發(fā)、一臉冷沉，也許還有什么其它原因，作罷。

    小餐廳擠滿人，孿生兄弟依然一毛一樣半笑看戲臉；倆表弟、表妹，一直盯著莊莫，像看外星人；外婆外公大概抹著淚摸挲莊莫好一會沒得到多少熱情回應(yīng)，垂頭失落沮喪

    原有保姆張姨和新增的倆鐘點工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忙活，從廚房端出一個個裝滿飯菜大不銹鋼盤，每人面前一盤豐盛極飯菜、一大碗鮑魚老母雞湯、一碟水果。

    分餐？秦欣摸不著頭腦。家里吃飯、親戚聚餐從沒分餐！

    原本裝置在大飯桌中央的轉(zhuǎn)盤，此時孤獨閑倚墻邊。

    一餐飯吃得熱鬧又悲傷、尷尬，吳珠不停讓張姨給莊莫添湯、加鮑魚，說著搬了幾次家，橫跨三個城市，每個家都給莊莫留了個小房間，現(xiàn)在這臥室里還有個他小時候彈過的電子琴

    倆老人又抹起淚。莊莫沉默著，間或說幾句謝謝

    表弟問莊莫：你被賣到山里了？你沒上學(xué)？你吃過鮑魚嗎？這是四頭鮑誒，我?guī)淼?，我看你連吃了三個，是不是之前沒吃過？我這份也給你？我吃膩了，聽說你缺了一條腿？還是半條腿？怎么看不出來？裝假腿了嗎？卸下來給我看看？

    李銓！外公輕斥，吃飯！

    莊莫冷冷抬眼，繼續(xù)低頭對付面前不銹鋼大盤里堆得像小山的飯菜之余，總有意無意瞟著墻邊大轉(zhuǎn)盤，他每看一眼，秦欣心里別扭一下。

    秦志將面前湯碗里的菌菇撈給李銓、李小夏，濃湯里吸滿湯汁的菌菇才好吃，雞rou太柴，鮑魚不如紅燒的好吃。

    莊莫拿筷子的姿勢很別扭，三根手指像雞爪似拎著筷子尾端，外婆終于看不下去，忻忻，不能這么抓筷子，要這么拿

    她示范了幾遍，莊莫連頭也沒抬。

    飯后，其它人喝茶、吃水果，吳珠帶莊莫回房間，房間不小，有小洗漱間、小陽臺，小陽臺置放著臺新買的洗衣機(jī)。

    聽吳珠交代了一圈房間功能衣柜當(dāng)季內(nèi)外衣洗衣機(jī)熱水器cao作，悶坐在床邊的莊莫：謝、謝。

    謝什么呀，傻忻忻，吳珠拍了拍他肩膀，寬碩結(jié)實震得她手疼，眼眶又紅了，你終于回來了。

    忻忻？莊莫略蒼茫仰頭，像遐想起什么。

    吳珠幫他從衣柜拿出家居衣，內(nèi)褲，忻忻累了吧？腿是不是得拆出來休息？

    嗯，莊莫不顧吳珠在，俯腰拽起褲腿，褲腿下露出一小段假肢前，吳珠捂臉急慌慌打開房門閃了出去。

    莊莫：

    吳珠走進(jìn)小書房時，秦忻正壓抵聲音不服氣質(zhì)問她爸：為什么要分餐？你在外面應(yīng)酬，同桌吃飯的都給你看體檢報告了？你知道哪個長、哪個老總有沒乙肝？

    不是李銓、李小夏過來嗎？秦勝今天也很累，癱靠著班椅，有氣無力，身高超過他，冷沉陌生的莊默像一堵極有壓迫感的墻。

    他們那個屁小官爸要求的？他爸會保護(hù)他倆兒子，你們看了眼眼眶發(fā)紅的吳珠，秦忻懊惱地歇了戰(zhàn)火，那就別讓他們過來??！這樣的親戚減少聚餐也沒什么吧。

    小官？不來往？坐在角落小躺椅打游戲的秦梓接話，話說，當(dāng)年你轉(zhuǎn)校還是他給找的關(guān)系？

    秦志輕笑，嘿，話說，今天還沒聽到歸家的大少爺喊爸爸、mama、外公外婆呢

    秦忻輕斥：秦志！秦梓！

    我們怎么了？秦梓迎視她，套房不是讓給他了？他舒坦，我們倆兄弟情深窩一張床正好搞基。

    秦忻：你們毛都沒長齊吧？！

    秦志：喲嗬，是要我們當(dāng)眾拉下雞雞？

    別吵了！秦勝不耐煩的揮手，要給忻忻時間！小梓小志，爸爸訂的床明天就到了。

    知道啦，實木上下鋪，也是上下鋪，我們提前感受大學(xué)住宿生活，記得買床簾，更像。

    秦勝剮看他們倆，沒多少力度，溺愛居多。

    阿勝，你明天看看忻忻的腿、假肢，還能治嗎？我、我還是接受不了、嗚吳珠單手捂臉嗚咽，她可愛乖巧白白糯糯的小忻忻，怎么就這樣了？

    還有跟他說，別在家抽煙，臭轟轟的！秦志邊說邊遞紙包給吳珠。

    洗完澡，秦忻推開莊莫的房門。

    沒開燈的小陽臺，高大身影背對著她，獨腿，假肢斜倚著床頭柜，莫名魔幻。

    聽到聲響，莊莫單腿蹭旋轉(zhuǎn)身。

    許久許久后，秦欣依然記著這個影像，仿佛醫(yī)院荒唐那一幕、嘈雜晚飯都不算，這才是他們的第一面。在背后、周遭灰暗和身前臥室光亮交會處：

    獨腿支撐著高大身板的莊莫，兀自寡漠著，面部輪廓透著冷竣，墨黑眸瞳深邃，室內(nèi)兩盞白熾燈映入其中，幽深中暗、亮明晃晃各不相融，指間夾著煙，清淡煙霧繚繞修長手指，他仿如山崖上一棵樹

    莊莫一蹦一蹦進(jìn)來，坐在床邊，看了她一眼，將煙擠熄在自制紙板煙灰盒里。

    隨著坐下，大短褲腿縮卷起，光突突、圓溜溜殘肢面就這么毫無預(yù)兆裸露出來！

    截肢后肌rou萎縮，比右邊有力健肢小了一圈，戴了一整天假肢，表皮被接受腔磨得微紅，平?？輗ou色圓溜溜殘端仿佛鮮活起來，比他身體任何一部分都吸引住秦欣，它是他肢體的一部分，是年輕的他恥辱、苦難、殘缺印跡和昭示，它損傷他，它礙眼，它存在著，它提醒著，它鮮活極了

    它已然不能稱為【腿】，它應(yīng)該叫什么？殘肢？于是，她說了出來，我、能摸摸你的殘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