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幽篁是被甘雨叫醒的,時間還早,剛剛破曉,天邊的石青色尚沒有完全褪下,幽篁睜開眼睛朦朦朧朧地看著甘雨,她小聲地問,可以陪我一起去吃早飯嗎? 好。 打了點水洗漱之后,她們才出門,走了一段時間才真正到了璃月的鬧市區(qū)。 雖說時間早,這座城市已經(jīng)蘇醒過來,早上菜販多,叫賣聲不絕于耳,甘雨朝她解釋,早上是這些食材最新鮮的時候,很多餐館買食材都要起得非常早才能搶到好的一批,更好的會被提前預訂。 未免也太早了。 幽篁強忍住打呵欠的沖動,一點也打不起精神,她最近睡得越來越多了。 甘雨注意到她的困倦,愧疚地輕聲向她道歉,問她要不要再回去睡一會兒,畢竟昨晚再后來她都沒有睡好,甘雨自己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睡眠不足的狀態(tài),但并不代表幽篁可以。 想太多了,補覺隨時可以,不急于一時。被她擔心的人倒沒怎么在意,隨手摸了摸她的角做安慰,甘雨低低地驚叫了一聲,不愿惹人注意,她捂住了臉。 麒麟的角并不是裝飾品,是實實在在存在感覺的,甘雨小時候被真君摸著角角才能睡,再大些跑去幽篁那里玩耍的時候,雖然不愿意被看得很幼稚,但是無論如何她都忍不住在幽篁摸她的角時舒服地發(fā)出呼嚕的聲音,當然隔壁的降魔大被順毛的時候也沒有好到哪里去,導致她一度懷疑金鵬其實是犬族。 無論是有沒有化形,甘雨最喜歡的就是蜷縮在幽篁的懷里被抱著,她身上的清香環(huán)繞,一邊被有一搭沒一搭地摸著頭上的角,她私以為在金鵬離開后幽篁單獨寵著她的那段時間是除了童年外最幸福的回憶了。 已,已經(jīng)長大了,那里不可以亂摸甘雨面紅耳赤地強調。 幽篁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就好像從前纏著她親吻她的雙角的女孩子不叫甘雨一樣。 那個不一樣,那種時候,做什么都可以吧越說她的聲音越小,到最后已經(jīng)變成了含在齒間的呢喃,甘雨不爭氣地紅透了臉。 正當幽篁再打算說些什么時,一聲飽含熱情的呼喚打斷了兩個人之間曖昧的氛圍,幽篁朝那邊看去,看到了香菱,對方一手提著一大籃子的菜,看樣子正如甘雨所說在買菜,香菱走過來,她身后的鍋巴也頂了一個小筐,里面放了不少蘑菇野菜琉璃袋之類根部還帶著泥的植物,看樣子是剛從山上田里摘回來的。香菱擠到了她們兩個之間,熱情地詢問:你們吃完飯了嗎,我給你們做菜餅吧!可好吃了! 啊,好,好的甘雨胡亂地點頭應了下來,幽篁伸手把鍋巴頭上的籃子拎過來,地縫之間伸出了藤蔓上道地勾住籃子往萬民堂送。 落座后甘雨忐忑不安地看著幽篁,她托著下巴單純在發(fā)呆,和曾經(jīng)一樣,只是甘雨看得出,她比從前少了幾分銳氣,舉手投足間更溫和了幾分。 幽篁jiejie,這次你要留在璃月了嗎?她掙扎了許久,終于把這個問題問出口。 幽篁收回漫無邊際的思緒,轉而看向她,甘雨低垂著眼眸,似乎十分難為情,可無論如何在她臉上看不出半分遲疑。 面前的少女已經(jīng)不再是柔柔弱弱賴在她懷里撒嬌的小麒麟了,她都長大了。 幽篁搖搖頭,抱歉。 盡管已經(jīng)預料到了這個答案,甘雨還是有些不甘心,她握住了幽篁的手,幽篁jiejie不,幽篁。 她不再像從前那樣謹小細微地稱呼她jiejie,把自己放在弱勢的地位,甘雨終于挺直了腰背,請看著我吧。 幽篁卻避開了她的視線,轉而提起來,吃掉蕈是我第一次開始吞噬。 甘雨一怔,不明白她為什么提到這個,她無從知曉幽篁的過去,無論是帝君還是降魔大圣都不是多嘴的人,她只能從幼年的記憶中隱約窺得她往日所經(jīng)歷的腥風血雨。 吞噬她知道的,蟲之魔神利用萬物化靈相互殘殺養(yǎng)蠱的事情,就是彼此靠著吞噬去獲取別人的力量,使自己更加強大。 蕈的能力是散發(fā)出香氣去使對方迷惑眩暈,不過在我身上似乎發(fā)生了一些變化,有些聞到香氣的人會迷失心智,沉溺其中。幽篁說。 你在懷疑我的感情嗎?甘雨微微睜大雙眼,難以置信。 幽篁沉默許久,才緩緩道:你和魈,當時都是幼崽,對這種東西沒辦法抵抗,沉溺其中也是情理之中。 甘雨握緊了幽篁的手,甚至指尖都因為用力而泛白,她搖搖頭,不,不是的。 她想要解釋,可看著幽篁冷靜的眼神,又覺得啞口無言,該怎么去證明她的愛發(fā)自內心,她無法理清這份感情的根源,盡管她能夠確信她是愛著幽篁的,念念不忘綿延了幾千年的思念與愛意,僅僅用被迷惑的理由來解釋是否太過武斷? 我經(jīng)歷過魔神戰(zhàn)爭,并不是你眼中的孩子了。甘雨咬著下唇,難過地說,我比你更了解我自己。 浸泡在香氣里的人還能辨認這股香氣嗎?她問道。 即便我不可以,降魔大圣或者是風神 我只相信自己。幽篁坦誠地回答,言盡于此,她站起身來準備離開,甘雨卻仍舊不松手,她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只是用沙啞的聲音控訴,太過分了。 直到在萬民堂等到了前來吃早飯的鐘離和空還有派蒙,甘雨已經(jīng)離開了,幽篁一個人坐在桌子邊發(fā)呆,鐘離坐到她的對面,點了一份豆腐腦和油條。 幽篁一只手托著腮,眼神游離,毫無反應,她似乎在發(fā)呆。 甘雨已經(jīng)離開了,她最后還是松開了她的手,本該如此。 那些能夠毫無遮掩顯露出來的愛意本就源于香氣的蠱惑,哪怕是他也一樣啊,如果在她死之后,香氣消弭,他還能保持對她的感情嗎? 或許是因為在思考的緣故,她這一天都沒怎么開口,去天衡山幫七七找椰羊的下午,她坐在一邊的城垣上眺望遠方,任憑空和鐘離忙來忙去,她自巋然不動。 歸終機 這個名字讓她難以抑制地想起了當日所見所聞,歸離原和諧寧靜,人神共處其樂融融,肩膀上被踩住的地方隱隱作痛,更痛的是心臟的部位,令人反胃的疼到抽搐,幾欲呼吸不上來。 她無法釋懷。 幽篁在后來趁其不備殺了他,魔神是不死不滅的,但沒關系,他教會了幽篁吞噬,幽篁向來是個很好的學生,別人教過的她記得分毫不差,還能舉一反三。 幽篁偶爾懷疑自己這種充滿了暴戾與惡念的想法是不是受到了蟲之魔神的影響,但很快又會把這種想法否決掉,這未免也太惡心了。 在想什么,甘雨嗎?回璃月的路上,鐘離特意放慢了步調,與落后了幾步的幽篁齊肩,他隨口問了一句,幽篁沒有回答他。 他并不在意幽篁的忽視,而且繼續(xù)說下去,你的身體狀況很不好,算得上四分五裂,僅僅靠著一股力量維持在一起,加上神魂動蕩,你快支撐不住了。 嗯。幽篁終于有了點反應,理所應當。 如果你想活下去,我會想辦法。鐘離拉住她,終于嘆了口氣,逆轉生死終非天理,幽篁,你應該放下過去了。 放下過去的話,活下去又為了什么?幽篁反問,我并沒有魔神為了人類的胸懷,也沒有什么特別的興趣愛好,除了過去我一無所有,直到后來,我才覺得如果能和那個人在一起大概也還可以。 很長一段時間里,她滿心都是想要復活他,那個人代表了她幻想中至少能夠被全心全意愛著關注著的生活。 但是鐘離再一次親手把她的夢打破了。 在風龍廢墟被關著的時候,我只有一個人,只好把過去一遍一遍,翻來覆去地想,然后我才發(fā)覺,原來無緣無故就對我好的,居然只有你一個,但也只有你拋棄了我。 她說起來簡直想笑,蕈在臨死前的詛咒成真,她的香氣如蛆附骨,成為了迷惑別人的利器,她當然能夠感受到那些濃烈的愛意,可那都是假象,都是蕈所布下的天羅地網(wǎng),迷失了心智的愛無非是向騙子投誠,她在乎的金鵬也好,甘雨也好,那個人也好,還是溫迪,誰能逃過這香氣,如果沒有這香氣,誰會把目光投向一個渾身沾滿血污的鬼怪。 過去充斥著她的謊言,摩拉克斯的存在是唯一的真實,然而這真實是一把不加掩飾的刀,刀尖對準了她。 我不會再復活他了,北方不會出事,放心吧。 她疲倦地收起了所有表情,想要甩開鐘離的手回去睡覺,鐘離俯下身,把她攬入懷中,抱歉。 無論如何,我違背了我們之間的契約。 他近來終于做出了放手璃月的決定之后,偶爾會出去走走,當做是提前放松身心,卻在路過輕策莊的時候望著擺在樹下桌上的一壇竹葉青,他驀然想起,有個小姑娘曾經(jīng)耐心地在樹上蹲了一整天,只為在他尋找她的時候給他一個驚喜,雖然這驚喜是灑了他一身的花瓣,后來她自己貪嘴把村民送的酒全喝光了,耍酒瘋賴在他的懷里說現(xiàn)在就去成親,依著她想到哪做到哪的性格差點把鐘離就地正法,幸好鐘離還保有最后的良知,義正辭嚴地拒絕了她,但還是被她勾著脖子在嘴角烙下一個充滿了酒香的吻。 他們住過的房子早已坍塌消失,而他們共同留下的痕跡也漸漸地磨滅,曾經(jīng)親密的兩個人如今天各一方,都是他的錯。 幽篁有些恍惚,但她很快回過神來,食言者當受食巖之罰,你說的,沒錯吧。 懲罰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