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克制欲望

    終究到了被趕上路的時辰。

    牢房其實很擁擠，給江家女眷分的女牢僅有兩間。

    只是到這會兒還沒四散逃走的奴仆下人，要么是被捏著賣身契的，要么就是世代侍奉的家生子，忠心且不說，就算逃也不知去哪，自己個兒的親戚家人也都在江府。

    即便到了牢里也不敢犯上，奴婢嬤嬤們?nèi)珨D在一間，落腳處也沒有，另一間便是江愛與母親、嫂子妯娌們的住處。

    晌午已過，一人一碗清粥就兩三根沒咸味的菜就打發(fā)了午食。江愛躲在嫂嫂們的后面，悄悄往空間里收了好幾個喝粥的破碗。

    大人孩子們?nèi)蚜耍瑔柩事暣似鸨朔?，有幾個早許多日就抓進來的旁支，受了幾頓刑罰，周圍人哭的更是厲害，連呼痛聲也被蓋過。

    起來！起來！準(zhǔn)備上路！別那邊要死不活的！

    別怪我沒告訴你們，你們命好，能趕上頭一批江寧府總指揮使徐大人領(lǐng)命押送你們?nèi)?，個個的！仔細(xì)著點，老實不犯錯，都死不了！沒人難為你們！

    快起來！

    多數(shù)人怕得要死，零星站起來幾個，又嚇得顫顫巍巍倒下，官兵們拿著帶著尖刺的草鞭子，胡亂的抽打了幾個前排的人，果不其然更是哭聲一片。

    都別給我裝死！趕緊出去！敢讓徐大人等久了！不如我現(xiàn)在就打死你們！

    江愛被二嫂沈氏輕輕一捏，忙打個激靈，慌忙站了起來，扶著母親緊跟著前面的人一道推攘往外走。

    住了十天半個來月昏暗的牢房，猛然一出來，陽光刺眼無匹，叫人睜不開眼，江愛頭暈?zāi)垦?，腿腳虛浮踉蹌，幸好后面還有人擠著頂著，沒讓她摔倒。

    就這樣，一行人被押送著上路，男丁排著隊帶著鐐銬走在右前方，最前頭是兩輛烏頂玄布的馬車，周遭列了十幾匹駿馬，馬上個個是穿著虎影衛(wèi)勁裝的好手，隊伍最后也擋了八九匹，余下左右分別是押送犯人的普通官兵及小頂?shù)鸟R車。

    江愛暗暗數(shù)去，心驚膽戰(zhàn)的發(fā)現(xiàn)負(fù)責(zé)押送的官兵達到了驚人的百號人，光虎影衛(wèi)便有四十多位。

    虎影、玄武、朱雀衛(wèi)乃是分守在京都以外三大巨型城池的都外禁軍，不受城內(nèi)及任何上屬官員的命令，直接授命于圣上，為皇權(quán)服務(wù)。

    看著馬車周圍明顯多于看守犯人用量的影衛(wèi)，江愛總感覺事情愈發(fā)撲朔迷離。究竟是何種變故，能逆行時間線，讓執(zhí)行任務(wù)一直到三個月之后，江寧府才碰上的虎影衛(wèi)，這么早就能合理參與到押送犯人中。

    閨秀女眷們穿的多是軟底繡鞋，頂著烈日走路，又是午后最熱的時候出發(fā)，早有力有不逮的人三三兩兩倒下，直到被兩旁四周的官兵踢打了幾下，才哭著攙扶著爬起繼續(xù)行進。

    大概因迫于影衛(wèi)們天然的壓迫性，這一世流放之路首日并沒有那么混亂不堪，長長的隊伍，不論是青壯還是老弱婦孺，除了掉隊被鞭打，都是氣若游絲的拼命趕路，誰也不敢多嘴半個字。

    一直一直走，頭頂烈日從午后直曬到慢慢西沉，整整半日。中途母親江衛(wèi)氏跌坐了兩次，到第二次直接是半昏迷過去，給江愛和嫂嫂們嚇得不行，半拖半背著咬牙又接著走，好在不多時，隨著天邊太陽完全西落，只余一點晚霞，便聽到哐哐哐哐好幾下鑼響

    就地休息就地休息不準(zhǔn)亂跑，叛逃者就地斬首！格殺勿論！

    說完，一眾人也不論踩在什么上面，全部哐當(dāng)?shù)瓜拢黄ü勺跐駶櫟耐寥郎?。江愛坐在雜草上，細(xì)細(xì)小小的草葉鉆過薄薄的衣料，扎得身上又疼又癢，但此刻也顧不得身上的不適。

    娘親，您怎么樣了，可有哪里不適？

    沒、娘歇歇就好說完便閉上眼，微弱又頻繁的喘氣。

    看著母親干裂的嘴唇，江愛心下焦急萬分，想到空間里那碗水，可碗太大了又不知該如何取用，正心急如焚之時。

    小妹

    三哥。江愛抬頭一看，原來是哥哥們扶了父親過來，大哥，二哥，爹爹，娘親她

    噓。二哥江時忻微微抬腳甩了一下粗壯的鎖鏈，叮鈴桄榔的蓋住江愛的發(fā)聲。

    此處不便談話，我們先換一處。

    .

    一家人圍坐在河邊一塊巨石下頭，這里是官兵劃定的休息范圍內(nèi)最往左邊的一個位置，前面有一顆巨大的樹，雖不能把身影完全遮掩住，但好歹心理上舒服些。

    江愛跟著兩位哥哥用大片葉子包著與官兵們領(lǐng)了點水回來，就著發(fā)放的已經(jīng)有點酸味的雜菜團子，好歹讓江衛(wèi)氏吃進去了一點，人也緩過來不少。任由江愛扶著依靠在巨石下方。

    適才我上下打點了一下負(fù)責(zé)男丁的官兵，他們說今晚就會在這里落腳，能休息4個時辰，到寅時，太陽升起前再出發(fā)這里不是說話的好地方，晚上要在這里歇腳，我們離遠(yuǎn)點，指不定晚上有什么事。

    江時忻說到后半部分已然壓低了聲音，幾位嫂嫂聽了這一句，臉上露出茫然不安的神情。

    經(jīng)歷過這一切的江愛垂下頭，耳畔仿佛聽到了不同女子嘶啞的哭泣。

    江家核心的就九口人，打入天牢前，老太太急火攻心歿了，如今就剩下八個。

    江愛是家中老幺，上頭三個哥哥，大哥江時道，二哥江時忻，三哥江時載，大嫂林霜，二嫂沈思秋。父親便是從三品中書侍郎江崢，母親衛(wèi)微，出身于千年書香衛(wèi)氏，乃是先夫人的嫡女，只是江愛外公續(xù)弦后，母親漸漸少了與娘家來往。

    衛(wèi)微老來得女，寵愛的不行，哥哥嫂嫂們也都疼惜江愛。養(yǎng)到如今，及笈之年，出落得不說國色天香，也是亭亭玉立，惹人喜愛，可惜如今不復(fù)往日。

    但也就是因為養(yǎng)的太好，一路上沒少惹他人的眼光，用了【白紙若曦】天賦后，即便牢里關(guān)押這些日子，江愛在數(shù)以幾十的女眷中依舊十分顯眼。

    若不是好歹沒抄九族，朝中尚有一二數(shù)得上號的江崢老丈人門下弟子。江愛早被惦記的賊人使盡手段要去。

    官兵及影衛(wèi)的馬匹馬車就繞在營地界限外圍，他們?nèi)齼沙扇簢?，間隔三四人距離，升起的數(shù)個火堆，連成一線將犯人牢牢盯死在范圍之內(nèi)。

    怎么才能取用空間里的東西成了難題，伙食改成團子后便不再發(fā)碗，雖然也零星有幾人是背著背簍的，但是家中幾人皆穿著下獄前層層的綾羅綢緞，兩手空空，完全沒有正當(dāng)由頭拿出來。

    營地徹底安靜，竊竊私語都消失沉寂，江愛緩緩睜開眼睛。

    她想起來前一世第一晚落腳就離這不遠(yuǎn)，那時隊伍十分混亂，大家散的很開，還有人合伙想私逃，被官兵就地殺了許多人才平亂。

    江愛瞄向大石后深幽的山林。

    再往里不到一刻鐘就能尋得一汪深潭，潭口就比水井寬半尺。

    上面覆蓋了細(xì)長的藤蔓，上一世哥哥背著母親，她跟著嫂嫂們?yōu)槎惚軄y成一團的人群、殺紅了眼的官兵。不慎踩到藤蔓，差點失足跌落。

    第二日平亂上路，二嫂才遺憾的說那藤蔓她認(rèn)得，韌性十足，小時候祖母帶她做過許多手編物玩，若晚上沒生事，抓緊編出一只網(wǎng)，也好當(dāng)個背囊，裝點零碎。

    想來不算太遠(yuǎn)，被發(fā)現(xiàn)了咬死稱去是為了解手。到時候從藤編背包中掏碗，也好說是路上和他人交換的?？偛粫腥艘粋€個打聽自己和誰換的碗。

    江愛下定決心后，見許久沒什么動靜，便借著遠(yuǎn)遠(yuǎn)的篝火，靜悄悄貓著身子往樹林深處探去。

    寬敞的烏蓋馬車內(nèi)，散發(fā)著冷冽味道的爐子氣息浮動，端坐在上的人即便隔著晦暗不明的煙霧，也能瞧出儀表非凡，身姿偉岸。

    徐平霖身著具有典型標(biāo)志性的猛虎暗紋影圍服，更顯寬肩勁腰。手持一柄彎刀，刀鞘底端杵在馬車地板上，額角一道明顯又不太猙獰的疤痕平添了數(shù)分張力，而本身清冷自持的人一旦擁有強壯的特質(zhì)，便會有一種籠中猛獸隨時一觸即發(fā)的賁張魅力。

    大人。屬下查探到左前方大石背后叢林深處有一方寒潭，或可暫時緩解大人的藥力。

    不必，這藥與我無礙。隔著門簾，徐平霖音色低沉：此番行動斷不容有失，如此小事無傷大雅。去吧。

    是。劉平戈不疑有他，退了下去。

    此行任務(wù)隸屬機密，算上他只有共三名心腹知道其中關(guān)竅，而徐大人被妖妃以秘藥鉗制更是只有大人與他二人知曉。

    此藥名為三界焰，意指若有紅塵欲望便會如火焚身，以巫蠱之術(shù)與密送之物聯(lián)結(jié)，若大人對此物貪欲增長，便會痛苦難忍。其次影響較大的為情欲，余下情緒反噬較小，以徐大人的本事確實也是不足為慮。

    這樣想來，等任務(wù)完成，藥力自解，以大人的能耐和定力，劉平戈暗暗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