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海
吞海
10. 年少時期的愛意像一陣風。 不知所起,不明所往。 這風不是秋天的涼風,也不是冬天的肅風。 它是夏天的熱風,裹挾著一場彌天大火,熱烈而奔放地席卷四海,包舉宇內,并吞八荒。 一如十八歲的我對楊醫(yī)生吞海一般的占有欲。 而十八的我所知道她的一切僅僅包括:楊敏,女,急診內科,周四(可能)值夜班。 11. 我敢稱,我絕對是高三時期班里去醫(yī)院次數最多的人。 多到讓老師同學都覺得我體弱多病,需要好好補一下。 甚至我閨蜜的mama(后來成為了我的干媽),每天給我閨蜜送愛心便當的時候,都會格外捎上一份給我。 我現在回想起來還是會感到羞愧,畢竟我真不是多病,我只是借著看病的名義追人罷了。 很難想象,活了十八年了,第一次追的人是個大我十歲的女醫(yī)生,還用盡了借口。 小到頭暈腦脹,月經時期腹痛,大點的事兒也就只有發(fā)燒咳嗽,腹瀉拉肚子,甭管有病沒病,我一律在周四晚上請假來醫(yī)院看病。 也虧得那時候班主任心大,才沒發(fā)現我來醫(yī)院是如此規(guī)律。 今天又怎么了,小孩兒? 經過我半個學期堅持不懈的努力,那時候的楊醫(yī)生已經和我混眼熟了,還老喜歡一口一個小孩兒地叫我。 我把書包放在椅子上,嘟嘴不悅:楊醫(yī)生你好像很嫌棄我來耶。 雖然我是個雙,但我并不確定楊醫(yī)生是否喜歡女生,因為害怕,我一直都只是暗戳戳地暗示。 作為醫(yī)生來說,我希望你沒事,最好不來 那作為楊敏呢,楊敏希望我來嗎?我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楊醫(yī)生,企圖找尋我想要的結果。 但楊醫(yī)生所有的臉部微表情都掩蓋在口罩之下,唯一露出的那雙眼睛沒有一點波瀾:也不想。 我哈哈一笑,剛剛吞進去的那顆酸梅好像要把我的五臟六腑都酸化,然后化為一灘苦水滲進我的每個細胞。 今天真有事,我掩飾不來委屈,聲音放得很低,發(fā)燒了。 楊醫(yī)生愣了愣,右手習慣性地往我額頭上貼。 我一驚,說不出話了,額頭上楊醫(yī)生貼著的那塊皮膚像是要灼燒起來。 我不知道楊醫(yī)生對其他發(fā)燒病人會不會這樣,但其他醫(yī)生對發(fā)燒的我絕對不會這樣做。 他們通常只會用耳溫槍往我耳朵里滴一下,而后機器冰冷地顯示一個溫度。 怎么弄的?楊醫(yī)生好看的眉頭緊鎖,又摸了摸我的手臂,這才拿出測溫儀給我測溫。 我莫名緊張,不想告訴楊醫(yī)生這是因為我昨天晚上睡覺不老實,把被子都踢到了地板上才著涼的。 又為了能見到她,硬生生熬了一整個白天。 這樣說的話她一定會覺得我真像個小孩兒,對我嗯沒啥感覺。 雖然好像本來就沒什么感覺。 12. 我一直以為我追楊醫(yī)生的時候很含蓄,甚至從未開口說過喜歡一類的字眼。 直到后來有天楊醫(yī)生和我談起這段時間,她說我的眼神就像是要把她拆骨吞入腹中,熾熱又不加掩飾。 我這才反應過來,如果我對一個直女這么做,她一定沒有此種感受。 可惜,楊醫(yī)生不是直女。 她很敏感。 13. 但我并不敏感。 我那時并不知道我那點暗暗的小心思老早就被游行示街了數回,和脫光了衣服裸奔沒啥區(qū)別了,還在那邊自以為是地扮演獨角戲。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快要會考了,我還是雷打不動周四晚來4號診室。 楊醫(yī)生可能有點看不下去了,但也拿我沒辦法,搬了把椅子讓我坐在旁邊寫作業(yè)看書。 逢進來的病人就稱我是她家meimei,今天臨時有事在這里學一會兒,望諒解。 趁她空下來,暫時沒有就診病人的時候,我就裝作若無其事地挑逗她:jiejie你怎么這么好,我都想和你一起回家了。 楊醫(yī)生沒有特別的反應,聲音平平:看書,別說話,過一會兒就好回家去了。 哦我低頭應答,但在心里罵楊醫(yī)生這個木魚腦袋,為了她我都舍棄復習時間在這里陪她了。 我們一個星期也就周四見這一面,還讓我早點回去,然后又要等待漫長的10080分鐘。 晚上九點多一點,楊醫(yī)生就催我回家去了,明明學校的晚自習結束都比這個時間晚。 我還想磨蹭一下,就故意去上了個廁所,又翻了幾個硬幣出來在外面自動販賣機上買了點小零食,這才悠哉悠哉回4號診室。 但在門口的時候,就聽見里面大吵大鬧的。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女兒從來沒有發(fā)生過性關系! 是這樣的,隔壁外科檢查未發(fā)現任何擦傷痕跡,現在透視也沒有查出疼痛和出血的原因,我只是懷疑您女兒有可能是宮外孕,建議您帶您女兒到隔壁的急診婦科看一下,說不定 噥在放屁啊!年紀輕輕說話要過一下腦子的,這事關我女兒的清白的!你不要亂講??! 我只是懷疑,并且建議您移步婦科,宮外孕如果不及時醫(yī)治 眼見著那個中年婦女就要扇楊醫(yī)生巴掌,我一個箭步就沖上去硬生生扛了一掌。 丫的是真疼,這一掌震得我渾身一顫,背上火辣辣地疼,給我疼的生理眼淚都不受控制地流出來了。 那個中年婦女手勁兒真他媽大,這要是扇到我寶貝楊醫(yī)生的臉上,那張好看的臉都要腫好幾天嘞,還好還好。 楊醫(yī)生馬上扶住了我,語氣不善:你沖過來干嘛? 又對著那個中年婦女提高了嗓音:你愛聽不聽,不聽走。 我麻軟地癱在楊醫(yī)生的懷里,明顯感受到楊醫(yī)生生氣了,她的呼吸頻率都加快了,還有她律動的心跳,心動周期明顯縮短。 中年婦女估計也是知道自己打人理虧了,但帶著她女兒走出門的時候還在放不痛不癢的狠話:我今天就不去投訴你了,小姑娘嘴上積德吧! 楊醫(yī)生想要撩起我的校服看我的后背,我覺得害羞一直躲閃。 現在知道閃了,剛才怎么不知道躲開,跑過來干嘛?楊醫(yī)生的語氣還是不太好,我屏著氣聽她訓話,莫名還有點開心。 我現在去拿點藥給你敷一下,不然要淤青,在這里好好待著知道不? 我緩緩點頭,竟然覺得這波實賺,還樂呵地拆了包剛剛買的小零食。 背上的傷好像只是疼了一陣,以為沒什么大事,結果第二天起床半個背都青紫了,給我媽嚇得差點以為我被校園暴力了。 14. 聽楊醫(yī)生后來說,那對母女之后還是堅稱沒有發(fā)生過性關系,反對宮外孕的可能性,拒絕去婦科就診,只是又回了外科進行了常規(guī)的止痛止血劑治療。 結果那天晚上后半夜,那個女孩子因為宮外孕大出血休克而緊急住院,命是保住了,但宮體破裂不得已摘除了zigong,終身不得受孕了。 我聽完真的覺得好可悲啊。 楊醫(yī)生也覺得很抱歉,如果當時她再堅持一下,如果當時她能保持理智,不被我的事情沖昏了頭腦,或許,或許就會不一樣吧。 只是,人生的抉擇沒有again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