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傀儡
第十一章 傀儡
鐺鐺鐺!鐺鐺鐺!守夜人手持鑼槌,敲打鑼面,聲聲清脆。 棉布鞋蹭在凹凸不平的地面,擦出刺啦刺啦的聲響。 村子里起風(fēng)了,卷起漫天塵土。 這村落地處偏遠,又鮮有外人進出,村民們吃過晚飯便歇息了。 無盡的黑暗吞噬了村落,平地而起的狂風(fēng)呼嘯著撕扯守夜人的衣衫,隨即天空烏云密布,豆粒大小的雨點砸在鄉(xiāng)間小徑上,慢慢地,泥土浸滿水,空氣里充斥著夏日灼燒過的泥土味道。 宋瑜睡得并不踏實,心口總是莫名堵得慌。 又一次翻身,她后背貼著潮濕的墻壁,抬手摸到頸后,一手的汗。 宋瑜掀開薄被,坐起身,窗戶外黑影搖曳,是那棵桃樹,它就種在這間屋子前,白日里枝繁葉茂。 此時屋外的風(fēng)雨逐漸大了,吹得門咿呀作響,桃樹的枝葉打在窗戶上,惱人得很。 宋瑜披上外衣下床,門口的地面已經(jīng)濕了一大片,濕氣如潮涌,一直漫到她小腿。 宋瑜掖好門窗,又給自己倒了杯水,她下意識地靠在柱子上,卻碰到一個冰冷的東西。 她輕笑了聲,仰頭看去。 天宿睡在房梁上,缺了半片龍鱗,祂不太能控制自己的獸形大小,此時又是條成年龍的狀態(tài),龍身從柱子一直卷到房梁上。 祂銀白色的尾巴自然垂下,絨毛被風(fēng)吹得有些亂,宋瑜伸手梳理祂尾巴上的絨毛,不知怎的,祂的尾尖翹起來甩了兩下,在空中拐了個彎,勾住宋瑜的腰輕而易舉將她帶到了房梁上。 腰間一片冰涼,像貼著冷硬的冰塊,宋瑜打了個哆嗦,天宿松開她,悄聲變回人形。 少年人手長腿長,同她一起蹲在一塊寬厚的木頭后面,近到她能夠摸清天宿呼吸的頻率。 宋瑜拂開眼前的碎發(fā),拽住了他的手臂,心里卻愈發(fā)不安。 這個村子很古怪,睡前她特意在周圍繞了一圈,夕陽剛下,村子里就沒人走動了,家家戶戶門房窗戶都關(guān)得嚴嚴實實,好似家里頭藏著什么不可見人的東西。 這么想著,屋外的雨越下越大,天空猶如被人挖了一個大口子,雨傾盆而下。一道閃電從天邊劃過,緊接著雷鳴轟隆,震得人耳膜嗡嗡疼。 叮當(dāng)叮當(dāng),有人走近。 剛關(guān)好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宋瑜敏銳地察覺到不尋常的氣息,她看向天宿瞳孔中映出的自己,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外面仍是黑漆漆的,世界被籠罩在密不透光的幕布下,呼吸間口鼻盈滿濕潤的水汽,夏日空氣沉悶,壓抑,眼下的氛圍又讓人心悸不已。 底下那人同手同腳,宋瑜覺得他的手腳仿佛是木頭,第一次裝上還沒能夠熟練使用。 但那人的步伐沒有絲毫猶豫,往屋子內(nèi)走來,在經(jīng)過那張方桌時被旁邊的凳子絆了一下。 奇怪的是,在正常情況下,人被絆了,不說蹲下來揉一下腿,走動也會慢下來,可是這人不僅沒有遲疑,步伐依舊,僵硬地走向床鋪,說這是人,倒有些不恰當(dāng)了。 這人站在床鋪前,緩緩俯下身子,兩只手臂胡亂地在床褥上橫掃,被子枕頭都被掃到了地上。 雨小了一點,宋瑜聽到那人嘴里念念有詞,像是某種古老的咒語。 語詞斷斷續(xù)續(xù),喉嚨里藏了哨一般,嗓音尖銳刺耳。 好一會兒,那人什么也沒摸到,便打算出去。 宋瑜的呼吸極慢,隱藏在逐漸暴烈的雨聲中,像即將報廢的鐘擺,在這黑夜中快要消失了。 因為全神貫注盯著底下那人,宋瑜并未發(fā)覺天宿的異常。 那人出去了,門沒關(guān),自屋檐滴落的雨點連成線,宋瑜并未因為他的離去而放松警惕,果然沒過多久,門前又傳來噠噠的腳步聲。 他沒有進來,而是踱步到窗口,站了一小會兒,宋瑜不敢放松警惕,一雙眼睛死死盯著窗戶。 只見,那人將臉慢慢貼到窗戶上,臉部輪廓若隱若現(xiàn),天邊突然劈下一道耀眼的白光,將地面與天空分割開來。 也就是這時,宋瑜看見了窗戶上貼著的人臉。 青灰色的臉被擠壓得不成樣子,額頭上布滿黑紅的血跡,血水浸濕了油紙窗,他的下半張臉的皮膚殘缺不堪,臉上縱橫的疤痕像一條條rou色的蛆蟲,眼部皮膚完好,但皺巴巴的,水泡過似的。 他上半身完全趴在了窗口,梗著脖子,軀體呈現(xiàn)一個扭曲的姿勢。 突然,那人眼珠子轉(zhuǎn)動了一下,窗紙破了一個口子,宋瑜伏在房梁上,看到令人膽戰(zhàn)心驚的情景。 屋外雷聲轟隆,一個接著一個,由遠及近,泛黃的窗戶上開了拇指大的小圓孔,他歪歪扭扭地對上小孔,眼白大過眼黑,眼珠子以一種不同尋常的詭異速度轉(zhuǎn)動著。 天邊又是一道閃電,屋內(nèi)瞬時被照亮,宋瑜看見那人的手,枯枝般蒼老,指甲又黑又長,在窗板上深深地嵌下印痕。 而房梁上的情況也不太樂觀,不曉得何時,天宿反握著宋瑜的手臂,掌心炙熱。 長時間盯著那人,宋瑜眼睛有些發(fā)酸,這時候才快速眨了兩下,看向天宿。 天宿靠近了些,臉半明半暗,薄薄的嘴唇緊抿著,眸色深幽,難辨思緒。 天宿伸手覆上她的眼角,拭去她剛剛眨眼流出來的眼淚,對她做了個口型。 宋瑜點頭,壓下心悸,往窗戶看去,那人的眼珠子不動了,直直地翻向房梁,恍惚間她好似同那人對視了,一時覺著有些毛骨悚然。 她下意識地向后退去,脊背靠上天宿溫?zé)岬?,寬闊的胸膛,強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br> 她頭頂著天宿的下巴,能感受到他平緩的呼吸,宋瑜定了神,拉著天宿飛身下地。 不管那人是個什么玩意兒,坐以待斃從來都不是她的作風(fēng)。 一陣攜著水汽的急風(fēng)撞開了木門,老舊的門鎖碰到銅制的鏈扣,叮當(dāng)叮當(dāng)響。 宋瑜親眼看著那人從窗口消失,走到屋外的時候,他人類的軀干已經(jīng)迅速憋了下去,像被戳破的氣球,一瞬間化作腐水,混入雨水中去,空氣里充斥著刺鼻的腥味兒和腐臭味。 須臾,直到雨水打在了她的手背,涼涼的,手心緊握,雨水順著指縫流出去,地面淌著透亮的積水,已然沖刷掉了腐水。 天宿抬起手臂擋在她的頭頂上方,從醒來到現(xiàn)在,他極其乖順,宋瑜讓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 宋瑜偏頭瞧他,豈知他徑直拉著宋瑜回房,關(guān)好門窗,接著卷起尾巴又上了梁,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宋瑜杵在原地,突然問一直沒說話的系統(tǒng),剛剛那個是死尸吧。 是,這個村子好像有點奇怪。系統(tǒng)聲音抖了抖,小聲說。 這個世界有仙族,妖族,魔族和人族。仙族和魔族爭奪天界,而人族和妖族爭奪人界,兩兩抗衡上萬年,小爭端不斷,幸而并無太大的禍亂。 而死尸也可以叫做傀儡,制作傀儡是妖一族的拿手絕活,妖族每月會有大小型狩獵會,在狩獵中死去的妖族,如沒有親人認領(lǐng),便會有其他妖族向上級申請,將相對完整的尸體帶回去制作成傀儡。 當(dāng)然也有不遵守規(guī)則的妖族,這類妖更鐘愛狩獵不同的族別,在年輕的妖中,甚至以擁有魔族傀儡或者是人族傀儡為榮,這種做法導(dǎo)致妖族近兩年來常常被其他族別排斥。 天邊現(xiàn)出了魚肚白,困意襲來,宋瑜打了個哈欠,和衣躺下,因為沒有枕頭,她枕著自己的手臂,沒一會兒便也睡了。 這一覺睡得不知今夕何年,天宿喊醒她的時候,也愣是坐起身懵了好一會兒,直到屋外的那只公雞突然發(fā)出尖厲的鳴叫,宋瑜才悠悠回過神來。 吃早點時,宋瑜特意向巖罕打聽了一下,但巖罕說村子里近來并沒有死過什么人,更何況村子人口不算多,村頭村尾加起來也不過三四十戶人家,哪戶人家出了事,整個村子都會知曉。 宋姑娘,怎么突然問起這個?巖罕放下碗筷,望過來。 宋瑜輕笑,沒什么,只是昨天出門的時候碰到一位老伯,本想問路,結(jié)果老伯看了我一眼就跑回家了,好像還說什么天黑出門會大禍臨頭。 宋瑜嘆氣,擰起眉,也許這么問有些冒昧,但村子是不是發(fā)生過什么? 巖罕面上神情漸漸凝固,努了努嘴想說些什么又放棄,放在桌面上的手無意識地攥緊。 宋瑜心下了然,村子里真的發(fā)生過一些不太好的事,而且還是很難說出口的。 不用太在意,我就是隨口問問。宋瑜說道。 jiejie,其實......玉香突然出聲,但被巖罕拉住了手臂,她嘴角往上提了提,沒再說話。 觸發(fā)支線任務(wù)!關(guān)鍵詞傀儡,請宿主一周內(nèi)完成!系統(tǒng)提示道。 宋瑜將玉香安撫好才離開,陽光虛虛照在她身上,沒有絲毫溫度。 系統(tǒng),簡單說說支線任務(wù)。宋瑜說。 找到關(guān)鍵人物,解鎖劇情,拿到鱗片。系統(tǒng)回答。 宋瑜好一陣無語,你現(xiàn)在是越來越拉胯了,說了十四個字,有用信息就四個字關(guān)鍵人物...... 涉及主線劇情,不宜劇透太多。系統(tǒng)又說道。 行吧,估計你也不知道,原本也沒指望你。宋瑜腹誹。 宋瑜回房,沒見著天宿,剛要轉(zhuǎn)身,余光瞥到一個黑影閃過,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 定神才發(fā)現(xiàn)是天宿,不聲不響站在她背后,見她慌慌張張的,唇邊溢出笑。 系統(tǒng),他什么時候來的,你怎么不告訴我?宋瑜笑不出來。 就在宿主探頭探腦往房間里看的時候。系統(tǒng)說道。 宋瑜正色,問天宿:你剛剛?cè)ツ膬毫耍课矣惺抡夷恪?/br> 出去看了一下,這村子讓人很不舒服。天宿蹙眉,示意宋瑜往外走。 系統(tǒng),看看天宿目前的數(shù)據(jù)。她跟在天宿身后,日光渾濁,壓得人喘不過氣。 生命值90,黑化值40,一切正常。系統(tǒng)傳來了數(shù)據(jù)。 宋瑜:嗯,在可控范圍內(nèi),還好。 系統(tǒng),你老實告訴我,其實是劇情跟著主角走而不是主角跟著劇情走吧。人不會在同一個系統(tǒng)上的跌倒第五次,至少宋瑜不會。 第一次做天宿任務(wù)的時候,他已經(jīng)是黑化晚期,不曾聽說他有什么失憶、丟鱗片的狗血經(jīng)歷,此次任務(wù)天宿還未黑化,劇情自然跟隨人物發(fā)展,眼下看來,恐怕系統(tǒng)對于劇情的判斷也只能聽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