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交談
第四十七章 交談
位于別墅上方的山上的溫室,有著和熱帶海島完全不同的氣溫。精密的電子儀器控制著溫度和濕度,任唯這段時間以來第一次感覺到了沒有海浪的潮濕的空氣和稍低的舒適溫度,大約二十五度,剛好是玫瑰開花的溫度。 一進溫室,馥郁馨香便席卷了整個感官。不同顏色的玫瑰經(jīng)過精心的培育,在同一時刻綻放,專業(yè)的花匠按照顏色深淺進行錯落有致地排列,讓溫室里不僅僅是嗅覺上的享受,更是一種視覺上的享受。任唯留意到了不同的香草和靜音的通風系統(tǒng),調和了玫瑰過于濃郁的香味,讓人不至于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久待而嗅覺失靈。 沿著描繪著美麗的玫瑰花紋的石磚小路,繞過白的玫瑰花墻,穿過黃色玫瑰裝點的拱門,進入了不同深淺的紅色系玫瑰和白色玫瑰環(huán)繞的中心涼亭。雖說是涼亭,其實只是大型的紗幔組成的帳篷結構,用布料組成了頂棚和四周的隔離,顯得和周圍的玫瑰更加親密。拾階而上,紋理自然美麗的檜木搭建出一個帶著東方風格的休息臺,打磨得很光滑的木質地板上鋪著潔白柔軟的地毯,地毯上放著日式矮桌和榻榻米靠椅。再往里,是一個供人小憩的寬大矮榻,僅有二十厘米高卻占據(jù)了大半休息臺的空間,目測長寬各兩米,上面鋪著潔白的綢緞毯和松軟的迎枕。 日式風格中帶著一些歐美風,任唯在臺階上脫下鞋,她今天穿的是一件很簡單的吊帶搭配傘裙,不用擔心坐下走光的問題,不過和午餐一樣的日式風格,她赤腳踩在地板上,抬眼問亓衍,你有日本的血統(tǒng)? 亓衍今天的穿著也很隨意,休閑馬褲和短袖襯衫,都是白色系,他同樣赤腳踏上休息臺,我的外祖母是俄國人,外祖父是日本人,父親是中英混血。 非常復雜的血統(tǒng),難怪這人的眼睛顏色都能不一樣。任唯站在他的左邊,看到了那只淺灰色的瞳孔,和她有一些相近之處,是因為都有俄國的血統(tǒng)嗎?她想起那個素未謀面的外婆,不知道這樣的相似是否是一種孽緣。 任唯側坐在靠椅上,伸出手背感知了一下矮桌上的茶壺的溫度,是溫熱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茶任唯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培訓的時候她喝過很多茶,抹茶的滋味真的很難想象太苦了。她個人喜歡國產的紅茶,香氣綿柔悠長,回味甘甜清香。 倒出來的茶湯呈現(xiàn)出一種深橘色,透亮清澈,任唯雖然沒法確定是什么品種,但是很清楚的知道一定是紅茶。亓衍隔著矮桌坐在了她的對面,任唯順手再給他倒了一杯茶。 茶水入口香氣四溢,并不苦,是任唯喜歡的味道。她在心里盤算著應該如何開口,本想等對方先起頭,但是亓衍品茶的動作比她還優(yōu)雅,明顯是愿者上鉤的故事里的姜太公。 任唯只能主動往岸上跳,你剛才說陷阱? 亓衍輕笑一聲,眉眼在茶水裊裊的霧氣中顯得有幾分模糊,你應該已經(jīng)猜到了,你得到的這份工作,是令特別準備給你的。 這個并沒有什么困難的,任唯在聽到亓衍他們談論令夷的狀態(tài)的時候就有猜測。她一直覺得奇怪這份工作只有她一個人而且還花了很長的時間和價錢去給她做培訓,正常思路而言,重要的工作都不會只有一個選項才對,至少要準備特殊情況下頂崗的人。更何況是面對五個人的服務對象,她一開始覺得是有錢人的樂趣,后來才確認,這僅僅是為了給她一個接受幫助的借口。 令夷任唯想起那張始終像是在壓抑著過于濃烈的情感的面孔,她必須要承認,如果不是令夷,她可能現(xiàn)在還在家庭的深淵中掙扎,而對于令夷,她除了自己,似乎并沒有更好的回報方法。雖然令夷說不介意回報,但是她卻不能不介意。無論令夷的出發(fā)點是好是壞,他幫助了她,這是一個無法改變的事實。 亓衍看著她沉思的眉眼,話鋒一轉,不過,令一開始只是想幫你。他只是想到了用專業(yè)管家來讓你接受這個工作,而其他的東西,并不是他的意愿。 任唯豁然抬頭,緊緊地盯著那雙平日里讓她覺得可怕,想要回避的異色眼眸,第二檔合同,是你弄的?難怪,她當初覺得第二檔合同太突兀了,和第一檔的專業(yè)完全不同。 亓衍飲下一口茶水,笑容不變,正確而言,是原的提議,我只是加了一些補充。 任唯握緊茶杯,努力讓自己的語氣不至于有太過于明顯的顫抖,你們?yōu)槭裁匆@么做?亓衍的話無疑印證了令夷之前說的話他從來不期待能夠得到回應。心中泛起一種又酸澀又心疼的情緒,酸澀是因為從未有人如此為她著想,甚至是完全不求回報的,心疼是因為令夷在面對她時,始終把她放在了第一位。而他,本可以不用這樣做。他可以利用權勢,金錢,甚至她的想要報答的情感,輕易來到她的身邊,讓她低下頭去服從。在令夷心里,她到底是什么樣的地位? 外婆擁有外公全心全意的愛憐,母親也擁有父親。那么,輪到她,會是令夷嗎?她從不相信這樣的事情會發(fā)生在她的身上,但是現(xiàn)在,她卻有了動搖。 理由很簡單。亓衍放下茶杯,手掌越過矮桌,握住任唯的手,我們不想看到他那么卑微。令是我們當中最聰明最有能力的人。沒遇見你之前,他雖然傲慢、不近人情,但是也幫我們解決了很多麻煩。我們能有現(xiàn)在的成就,很大程度上是他十多年如一日的護航。誠然,我們現(xiàn)在更多的是利益共同體,沒有他的存在,這個共同體就不會出現(xiàn)。 任唯看著他的手,按捺下心里的微妙感覺,所以你們就幫他做了決定? 亓衍話語中有著不容忽視的堅定,他不愿意傷害你。而我,不愿意看著他消沉,甚至為了壓抑自己的情感而自殘。對于我,自然以滿足他為第一考量。當年是令夷救下他,他欠了令夷一條命,所以,只要是能夠讓令夷好起來的事,他都會去做。 任唯卻突然察覺到了一個問題,如果這個決定不是令夷做出的,為什么他并沒有拒絕?從踏上這個島開始,他們就明顯改變了態(tài)度。不再是僅局限于床上關系,而是在要求她面對他們的世界,這是親密了解的第一步。 是誰在說謊,亓衍,還是令夷?或者說,誰都沒有說謊,只是,他們已經(jīng)改變了最初想法。任唯想起之前的猜測,她的心中充滿了疑惑,令夷如果已經(jīng)改變了想法,昨天為什么還會對她說出那句話?這是因為令夷因為自己的病產生的自相矛盾的想法,還是他也無法做出決定? 任唯一瞬間想起了很多事,這樣不停地揣測他人的想法的處境讓她有些心煩氣躁。她并不明白這些人到底想做什么事,令夷和彭非善已經(jīng)表明了想法,令夷說不需要回應,而彭非善明顯要求她的相同情感付出,為此給了她一個無上權力的承諾。那么,剩下的三個人,又是什么樣的想法?裴元征的喜歡,原桀沉迷于zuoai,而亓衍亓衍的想法和行為都無法被預知,他輕而易舉地把自己的想法隱藏在了最深處,只告訴她,可以為了令夷做出任何事。這是亓衍心底最深處的想法,還是一個糊弄的借口? 如果沒辦法了解他們,那么,無論她做出什么樣的決定,都有可能導致失敗?,F(xiàn)在的情況,她就像是潛藏黑暗叢林里的小鹿,她已經(jīng)聽到了兩位獵人的槍響,但是她卻不知道那是在為她驅趕猛獸還是哄她上鉤的誘餌,除此之外,她看不見的地方,還隱藏著更多虎視眈眈的獵人。他們的目的,他們的手段,逃跑的可能性,屈服的可能性,反攻的可能性,都是未知數(shù)。難道真的要像裴元征說的那樣,試一次才能在黑暗中看到更多的東西?反正目前的情況而言,只有提供一個變量,打破微妙的平衡才能出現(xiàn)新的改變,這樣的改變,或許并不是壞事。 我很好奇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任唯思忖著開了口,你是想勸我接受令夷嗎? 亓衍的眼中卻漾起一種奇異的笑意,像是被困擾又像是陷入了甜蜜的夢境,我只是想確定一件事。他的手指強行攤開任唯的手掌,撫摸著上面因為她的用力而留下的掐痕,紅色的月牙狀痕跡在她的手心上格外顯眼,我十六歲的時候,因為嚴重的暴力傾向不得不接受醫(yī)生的干預。我的心理醫(yī)生給我做了催眠,然后她愛上了我。我一直很困惑,為什么她作為一個成熟的女性會迷戀上一個比自己小將近二十歲的小男孩。等我自己學會了催眠,才明白她為什么會愛上我。 你很難在了解一個人的內心之后,不受任何影響。 任唯看著他的手指,撫摸著痕跡的指尖輕柔得像是在擦拭古董,她的眼睫垂下,遮蔽了她的眼睛的光彩,所以這是一個被深淵凝視的故事? 亓衍握著她的手,放到唇邊,親吻著月牙的傷痕,而我,終于被深淵注視了。 ---------------------- 引用了一下尼采的名言。 其實亓衍的行為實在重復自己身上出現(xiàn)過的事。我的觀點,了解和情感是相互促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