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靜謐

    早上醒來后，任唯吃過早餐就繼續(xù)學(xué)習(xí)畫畫，她逐漸撿起來了自己快要遺忘的一切。原桀的基礎(chǔ)足夠好，雖然沒辦法解決她的問題，但是教她一些基本的東西沒有任何問題。等到原桀上課告一段落，任唯開始自由繪畫，她今天畫的是簡單的靜物，做光影練習(xí)。畫得差不多時，任唯聽到了身后的腳步聲，她笑著轉(zhuǎn)過頭：我畫好了

    背后卻不是她認(rèn)為的原桀，而是這幾天她一直在回避的彭非善。他今天穿著深灰色的休閑襯衫和黑色西褲，看起來比以往多了幾分隨性，稍稍沖淡了他過于兇悍的氣息。任唯不知不覺收起了微笑，她還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對他。他很真誠，但是這份讓她無法回報的真誠卻讓她難以面對。

    我明天就走。彭非善開口卻是一個暴擊，他墨綠色的雙眼靜靜地看著她，可以陪我嗎？

    這是一個請求，并不是命令。如果她愿意，她可以拒絕。任唯在心里默默告訴自己，但是當(dāng)她再一次對上那雙眼睛時，她卻xiele氣。她并不討厭彭非善，對于她而言，他不是一個壞人，他雖然沉默寡言，卻已經(jīng)清楚地告訴了她他的想法，可以算得上是承諾的告白，對于她而言，在沉重背后未免沒有幾分被重視的欣喜。

    他的目光沒有任何的退縮，和之前一樣，他并不是會輕易放棄的男人。任唯抿唇，最終點了點頭，好。

    跟隨著彭非善來到海邊的餐廳，順著餐廳側(cè)邊的走廊往下，越走越深，安靜的環(huán)境只有兩個人的腳步聲和墻壁上幽藍的壁燈，整個環(huán)境幽暗深沉，任唯忍不住稍稍靠近了彭非善。

    彭非善看了她一眼，伸手卻把任唯直接打橫抱了起來，怕黑？

    我小時候才怕黑的。任唯小小地反駁了一句，現(xiàn)在應(yīng)該不怕黑了才對。

    彭非善卻說道：害怕并不會隨著年齡減弱。

    任唯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抬頭在幽暗的燈光下看著他的下巴，問道：那你，會害怕什么？

    死亡。彭非善如此說道，死亡是一切的結(jié)束。

    因為再也沒有任何的可能了嗎？任唯小聲問了一句，面對亓衍她重拳出擊，面對彭非善卻難免唯唯諾諾。

    是的。隨著彭非善的步伐，前方卻出現(xiàn)了一片光亮，那樣的光并不是非常的刺眼，彭非善單手抱著她，另一只手騰出稍微在她的眼睛上遮了一下，等他拿開手時，任唯卻發(fā)現(xiàn)兩人來到了一個海底空間之中。

    堅固加厚的玻璃后是一片淺藍色大海，海上的陽光被水折射后有著瑰麗的光道，給這片空間添加了不少光明。時不時有獅子魚和鯛魚游過，長在人工搭建的礁石群上色彩繽紛的珊瑚和?？c小丑魚竊竊私語，白色半透明的海月水母舒張著傘狀的身體，地上巨大的硨磲張開了口試圖攔截一些食物，遠(yuǎn)處的鯨鯊只留了一個尾巴，很快消失在深海之中。房間里的光著有著波浪的模樣，隨著洋流的移動而不時在變幻。

    靜靜坐著，似乎還能聽到水流的聲音。任唯走到玻璃幕墻的前方，向深處看去，卻只能看到一片詭譎神秘的黑色，讓人忍不住心生恐懼。海底酒店并不是什么新鮮事，但是自己親自來體驗還是不一樣的。任唯看著那些來來去去的魚兒，心里有種想要畫下來的沖動，但是這個想法只在心里停留了一瞬間，她看到了玻璃幕墻倒影中接近她的彭非善。

    她看著他的倒影，他的倒影回應(yīng)了同樣的注視。

    想去看地中海嗎？他的倒影動了動嘴巴，如此問道。

    可能要過段時間。任唯聽到了自己的回答。

    是不想跟我去。彭非善卻直接說出了口。

    任唯微微蹙眉，她的確并不認(rèn)為自己能在這樣的孤島上生活一輩子，但是自己出去和他們出去是不一樣的。她已經(jīng)報名了初級筆譯的考試，打算十月份就請假去。而和他們出去可能意味著這樣的關(guān)系不得不曝光于大眾眼中，她并沒有做好準(zhǔn)備。

    彭非善站在了她身后，他獨特的氣息籠罩住了她，牢牢地霸占了她的感官，你并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們的關(guān)系。這又是一個肯定句。

    任唯看著窗外悠閑的鰩魚，知道自己不能在回避了，我們算是什么關(guān)系呢？這是她一直在糾結(jié)的一個問題，這個問題沒有答案，她就沒辦法做決定。

    愛人。彭非善的聲音并不高，卻異常堅定。

    對你，還是對你們？任唯唇邊的笑容卻帶上了幾分苦澀，我們并不是正常的關(guān)系，你難道覺得這樣的關(guān)系可以長久嗎？

    只要你愿意即使是倒影中也異常顯眼的墨綠色眼眸緊緊地盯著她，他的語氣緩慢卻異常堅定，重復(fù)了一遍，只要你愿意，就不會有問題。

    任唯只覺得自己心跳似乎漏了一拍，她并不知道他這樣的信心從何而來，她并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有沉默地站著。

    你可以去問他們。彭非善說道，他們不會對你說謊。

    可是這并不是對的。任唯終于開了口，你怎么能夠接受你的愛人，愛的人不只有你？

    彭非善彎下了腰，從身后抱住了她，結(jié)實有力的手臂環(huán)繞著她纖細(xì)的腰身，她像是在他懷里的一個洋娃娃，熱燙的氣息吹拂在耳邊，愛從來就沒有一種固定的形式。你認(rèn)為的愛是獨占，而我認(rèn)為卻是妥協(xié)。

    你難道從來沒想過獨占嗎？任唯并不相信他。

    想過。彭非善依舊坦誠，我想獨占，我認(rèn)為我會給你更好的。

    那么為什么

    因為，你要的更多。彭非善的語句打斷了她的疑問，一時之間只聽到兩人的呼吸聲。

    任唯張了張口，無聲嘆了口氣，是我的錯嗎？

    不是你的錯。彭非善抬手抱起她，讓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轉(zhuǎn)頭看著他的眼睛，這是錯誤的開始導(dǎo)致的結(jié)果，并不是你的原因。你只是因為人的本能。

    你之前似乎并不是這么認(rèn)為的。任唯察覺到了他的態(tài)度變化。

    那是我的錯誤。彭非善親吻了她放在自己臉側(cè)的手指，我太急切，而且我和令夷產(chǎn)生了一些矛盾。

    任唯腦袋上冒出了問號，她完全看不出來這兩人之間除了什么問題。

    你對裴的態(tài)度讓我明白了一件事。彭非善卻沒繼續(xù)解釋，而是說起了別的，讓你做出選擇不如換個想法。

    獵人的反套路讓任唯有些蒙圈，誠然這幾天她是刻意和裴元征親近的，但是這個效果卻不在她的計劃范圍內(nèi)，她的本意不過是試圖攪渾水然后趁機試探他們的話會不會是真的罷了。

    如果你做不了選擇，那么我會妥協(xié)。彭非善如此說道，他走了兩步，把任唯放在窗邊的沙發(fā)上。在任唯坐好時，他卻單膝跪在任唯身前的地毯上，從身邊的桌子上拿起一個黑色天鵝絨的盒子。打開盒子，黑色的絲綢內(nèi)襯上放著一個手鐲。手鐲的主體由水仙花的莖稈繞成一個金色的圓形，兩朵水仙花是由碎鉆鋪成，兩朵花相對而開，在花瓣相互交接的中間卻是三顆鮮紅如血的紅寶石做成的石榴籽，那三顆石榴籽成三角形排布，鮮艷的紅色光芒奪人眼球。

    彭非善托起任唯的左手，打開手鐲背后的暗扣，把那只一看起來就價格昂貴的手鐲扣在了任唯的手上。纖細(xì)的手腕映襯著華貴的手鐲，手背上的水仙花折射了窗外的光芒，在沒開燈的室內(nèi)瑩瑩閃光。彭非善握著她的手指，在她手背上留下一個吻，我所要求的，不過是三顆石榴籽。

    那純正的紅色宛如心頭血一般，閃耀著無法忽視的生命的紅光。在紅寶石無法令人抗拒的莊嚴(yán)下，旁邊的鉆石和金都顯得失去了本來應(yīng)該有的光芒。任唯看到過很多珠寶，但是從未看到這么純正的鴿血紅寶石，被雕琢成石榴籽的形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比起價值以外，更重要的卻是，深藏的寓意。

    任唯的目光從手鐲移到彭非善臉上，看著他那張彪悍十足的酷臉上展現(xiàn)的細(xì)微的溫柔，藏在他微微上翹的嘴角和包含深情的目光中，卻問出了一個奇怪的問題，珀耳塞福涅是被欺騙吃下的石榴籽嗎？

    彭非善握著她的手，眉頭出現(xiàn)了一點點皺紋，很快又消失了，或許她是自愿的。

    任唯稍稍彎腰，湊近了他的臉，深灰色的眼眸里有了掩飾不住的疲憊，可是我們不是神。

    那你應(yīng)該更有勇氣。彭非善也看著她，裹足不前只會讓你更加痛苦。

    如果我無法達到你們的期望呢任唯終于說出口了自己深埋于心底的陰影，我甚至從來不懂，如何去愛一個人。

    我們一開始都不懂。彭非善握著她的雙手合十放在自己唇邊，Amore，我們的時間很多，可以一次次去嘗試。無論結(jié)果如何，至少，我們會陪著你。

    那張血與火之間拼殺的男人的臉上，是如同向神靈禱告一般虔誠的圣潔。他全心全意地敞開了他的心扉，告訴她，他的耐心，他的深情，他的眷戀，卻不舍得讓她有一點點的為難。他放下一切，單膝跪在她的身前，輕吻著她的指尖，卻僅僅只要求她的一個嘗試。

    他是寡言的男人，他習(xí)慣了黑暗中的獨行。但是他卻知道她的不安和困惑，他知道哪些纏繞著她的痛苦，他告訴了她解決的辦法，他為她打開了離開桎梏的門，只需要她握住他的手。

    是的，她和他們都不是神。他們沒有神明那樣的高高在上，他們沒辦法看到未來，但是他們卻會因為人與人之間情感交互而牽動心弦，他們能夠擁有神靈不會擁有的勇氣，他們或許能夠改變一切。一味的逃避并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但是她或許可以稍稍相信他們，更加接近他們，來看清楚他們的心意。

    好。她的聲音中有著無法忽視的顫抖和沙啞，倒影在他眼中的小小影子，眼角還帶著霧氣，卻努力地向他微笑著，她脫去了堅強的外殼，第一次露出了脆弱而又易碎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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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榴籽和百合花都是源于希臘神話里冥王哈迪斯和冥后珀耳塞福涅的故事，當(dāng)然一般認(rèn)為珀耳塞福涅的確是被哈迪斯誘惑和欺騙的，希臘神話那么亂估計這個才對=-=珀耳塞福涅理論上來說是哈迪斯的侄女和外甥女

    關(guān)于石榴籽的典故，我查不同版本的資料，有六顆、三顆、四顆不同的說法估計是和地中海的氣候有關(guān)系，最后選了一個符合我的故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