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

    老師，我到了。望著眼前稱得上簡陋的殯儀館，蘇郁微微側(cè)身，給偶爾失神走過的表情沉湎的逝者親友讓路。

    這是海市郊區(qū)，很難想象，那般繁華琳瑯的海市一角，竟然有這般的荒涼處。

    遠處的荒山很空，在這夏日，旁處凈是一派欣欣向榮，萬物勃發(fā)的綠意盎然，可這里，卻是雜草枯敗。

    天空灰白，偶爾幾只青鴉低低掠過，擦著山上的焦黃柳枝盤旋，縈繞死氣的眼睛就定定地盯著這座殯儀館，看得蘇郁心沉沉地往下墜。

    她一向敬重她的老師，所以在景麗芝提出，要她來這么個導(dǎo)航都很難找到的地方的時候，她沒再猶疑，就赴約了。

    老師不說，蘇郁也不多問。其間緣由，待到見面，自然就見分曉了。

    掛斷電話，蘇郁轉(zhuǎn)過身，看向不遠處的殯儀館。

    銹跡斑斑的三個大鐵架子上面糊了一層的尼龍布，白底藍字殯儀廳。因為風(fēng)吹日曬，年代久遠，上面的尼龍布早就風(fēng)蝕破敗，幾個大洞隨風(fēng)呼號著，聽得人心驚，泛著白的破洞掛著撕裂了的布，隨風(fēng)飄搖。

    只留那三個藍字明晰可辨。

    蘇郁從車里取出了裴溯的黑色風(fēng)衣，穿在身上，衣擺垂下，遮住了原本露出的纖長小腿。

    長榮山景教授這樣跟她說。到了以后，蘇郁才明白，這是個什么地方。

    暗忖穿得不合禮數(shù)，遂取了裴溯的風(fēng)衣來穿。略大了些，可也比得過她稍短的裙擺。

    蘇郁，這邊。景教授甫一出門，就見到了蘇郁穿衣這一幕。穩(wěn)了穩(wěn)心神，對接下來的事有了把握。

    老師。蘇郁站直身子，先向景麗芝問了好，眉目柔和。

    過來吧。景教授沖她招手，面目和藹。

    下意識地觀察人的微表情，已經(jīng)成了蘇郁的本能。所以在看到向來對她贊賞有加的景教授，突然目光躲閃時，蘇郁也敏銳地感知到了，哪怕只有一瞬。

    她不動聲色，仍面帶微笑地走向她，仿若未覺。

    走過一處略顯陰暗的走廊，他們就拐進了一處大廳。說是大廳，不過是一處略顯寬敞的廳堂，肅穆得令人心驚。

    站在廳前，蘇郁不欲再往里走那陣似有若無的撕裂般的哭號，實在是讓她失了靜觀其變的心思。

    看出了她的遲疑，景教授拍拍她的肩，不再隱瞞。

    這位老人，是來看他已過世的兒子景麗芝向下壓了壓眼皮，盡量克制自己悲痛的情緒，可哽咽聲還是難以自持，連話都再說不成句。

    順著她的目光望去，蘇郁看到了那陣摧枯拉朽般的聲音來源瘦骨嶙峋的一抹灰色伏在那處，像被這濃重的黑色陰翳給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