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他是個很好的人

    整個下午，陸語難得的沒和周公相會，趴在座位上耳朵一直聽著課，偶爾聽見物理老師又蹦出幾個奇怪的發(fā)音后，會在自己反應(yīng)過來之前，已經(jīng)轉(zhuǎn)身瞇著眼看向池默記筆記的本子。

    在確認(rèn)他沒什么代溝以后，會再轉(zhuǎn)回去，循此往復(fù)。

    她并不是想做好人，只是覺得有趣。陸語這樣解釋給自己聽，然后開始數(shù)著窗戶上雨點留下的污跡個數(shù)。

    下一秒，一條勁瘦的手臂突然出現(xiàn)在視線上方，修長的手指勾住窗簾嘩啦一聲拉到中央。

    也許離得遠(yuǎn)不好借力，陸語感覺到后背突然貼上了溫?zé)岫鴱?qiáng)壯的身體。

    確認(rèn)露出的那絲光線是單邊窗簾夠不到的位置后，因著用力而暴露的青筋回縮，陸語身后也是一涼。

    肖禾？

    陸語聽見池默放輕的聲音，然后抬腳給了痕痕凳子一腳幫了他一把。

    昂？嗯？痕痕疑惑回頭。

    你那邊窗簾拽一拽。

    是陸語意料之內(nèi)的要求，接著卻在心緒平靜之下，聽著池默的下一句后，心跳不可抑制的加快。

    有光線她睡不著。

    她聽到池默溫柔的聲線這樣說。

    是分貝不高并且輕柔的聲音，卻像狂想曲一樣重重打在了陸語的心臟上。

    絢爛張揚的楓葉并不是在冬天的一場暴雪下光榮落幕的，而是在無數(shù)場不經(jīng)意的秋雨下漸漸失去自我的。

    在潛移默化下，那些或輕或重的雨水，會慢慢打掉所有紅楓。

    晚自習(xí)前，肖禾看向教室前方被圍住的池默，啃著手上手抓餅，無不羨慕地和陸語說著話。

    人緣真好啊你同桌，來第一天比我朋友都多。

    陸語順著他話往熱鬧處掃了眼，沒吭聲。

    也是，學(xué)習(xí)又好，人又好，唉...肖禾安慰自己，然后眼睛一亮，我聽孫明明說他看見池默的入學(xué)測驗了，你猜他那個分能排全級第幾？

    陸語聞言看向痕痕舉起的一根手指，雖然心里有答案，但卻不知為何開口接，前一百？

    第一。肖禾斬釘截鐵的聲音讓陸語說不出的煩躁。

    怪不得，他的所有友好與忍耐，所有多管閑事的閑情逸致都來自于高中不成文的階級壓制。

    以成績?yōu)槲ㄒ环旨墭?biāo)準(zhǔn)的階級準(zhǔn)則。

    直到一群人簇?fù)碇啬x開教室后，陸語摩挲著壓在課本下的紙條，抬手給了痕痕后背一巴掌。

    嘶...我cao。痕痕一口飯差點噎嘴里，隨口罵她，陸小語，我勸你溫柔點，不然除了我沒人受得了你。

    不知為何，陸語倏地有種吃癟的感覺，但還是問，你們...下午課前說什么了。

    誰們？痕痕不解，說啥了？

    就...咳，和他。陸語快速翹起拇指往右邊一比劃，然后立刻撐起右臉掩飾自己動作。

    偏偏痕痕沉浸在手抓餅的魅力中，并沒看見這一眼，依舊疑惑問，誰？

    于是陸語在即將結(jié)束的開學(xué)第一天的末尾，在聽過各科老師和同學(xué)講過無數(shù)次后，第一次開口念出早就足夠熟悉的名字。

    池默。

    嗯？

    陸語剛說完就被應(yīng)聲，不是肖禾稍微有點尖的聲線，而是低沉文雅的，她回過頭，就看池默和自己對視。

    怎么了。池默坐下又問。

    都讓他聽見了，這會兒如果故意不接話又顯得刻意，于是陸語給了他一記眼刀，然后說，別這么多話。

    也許是池默忍耐到了極限，陸語再次兇了他后，直到放學(xué)鈴響起，池默都一臉漠視的表情做著題，沒再分給陸語一眼。

    晚上十一點的美食街，相當(dāng)于跌價甩賣的地下服裝廠，人多到不敢說比肩接踵，但也足以用跟過年一樣這樣的形容句。

    陸語找了家有桌子的攤位，對著老板喊，來碗餛鈍多辣，不要醋。

    老板娘似乎已經(jīng)習(xí)慣陸語這個穿的個不像個學(xué)生樣的人出現(xiàn)在這里了，聽見聲音頭都沒回，還是牛rou的？

    昂，多放點蝦皮兒。

    你媽又不給你做晚飯？為人父母，老板娘還是沒忍住問了句。

    陸語往老板娘嘴里叼著的半拉煎餅果子掃了一眼，不耐煩道，昂。

    然后哼哼唧唧地暗罵：我媽忙著給你做飯，哪有空管我。

    接著趁周圍人不注意，快速回身往身后的煎餅果子攤位瞄了一眼，確定人滿為患后，一副滿意樣子邊點著頭邊回過身。

    一碗餛飩吃了一個多小時，老板娘也不急，因為陸語是個會看眼色的，凳子不夠了，就端著碗站起來讓位置，桌子被人占了，就拉著凳子挪在一邊。

    人走了，陸語就順手給她把碗疊起來，再回到自己的位置慢悠悠的吃。

    各個攤位的燈一盞盞的滅下來，陸語終于舍得站起身，離開美食街，往連路燈都沒有的回遷房小區(qū)走去。

    幾米之遙的前方，是收攤的女人拉著小吃車的身影，招牌亮著晃晃悠悠地，煎餅果子幾個大字黑夜中有點刺眼，但正好照著陸語回家的路。

    眼看著到上坡了，陸語瞅著那車上今天明顯多的餐椅，幾步上前剛扶住車把，就被女人重重打在手背上。

    于是陸語沒轍，再次退回幾米之外，感覺著手上的火辣辣，心想該讓昆華女士給痕痕一巴掌，他就知道其實自己手勁兒已經(jīng)很輕了。

    走到單元樓下，漸漸有微弱的樓道光線了，昆華把招牌燈一關(guān)，費勁兒的推進(jìn)門檻。

    陸語瞥著那寫滿小字的招牌，再次覺得昆華很奇怪，是個明明會把自己的喜好寫進(jìn)菜單的人，卻堅決拒絕和自己在人前的相認(rèn)。

    六十平米的房子，其實并不能算得上擠，只是有些窘迫。

    昆華把手上最后一個煎餅遞給陸語，滿眼放光的對著陸語比著手語。

    [認(rèn)識了新朋友？是男孩女孩？相處的好嗎？頭發(fā)是自來卷嗎？那好特別，我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歡卷發(fā)的那種娃娃。]

    陸語大口吞著餅，隨意點了點頭，然后不出所料的再次被一巴掌打在手上。

    看著自己手背紅痕，第無數(shù)次感慨自己這么暴躁一定是遺傳，遺傳！

    半夜十二點多了，陸語沒辦法大聲喊，只能放下手上東西，便輕聲說著邊比劃著挨個回應(yīng)。

    是我同桌，男生，沒有洋娃娃那么卷。

    [那相處的好嗎？]

    陸語吞了下口水，看著昆華期待的眼神，決定撒個小謊。

    拇指貼緊食指根部，四指輕圈，重重往下一頓，然后豎起大拇指。

    輕聲道，很好。

    接著在昆華問出下個問題前，重復(fù)了后半個動作，接著雙手食指搭成人形，然后補(bǔ)充道。

    他是個很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