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初愈
四一、初愈
孫嬤嬤動作輕緩地退出郡主臥房,將門掩實卻又不發(fā)出一絲聲響。 屋外侯著的胡岳少有地在面上顯露了心事,他滿臉明晃晃寫著的全是擔(dān)憂。 郡主如何了?他問。 還是不太好,燒就是退不下來。老婦人嘆著氣搖頭,又從他手上換過那盆剛打上來的沁涼井水,猶豫著抿了好幾下唇才對他交代道我再去看看郡主,要是明天還是好不起來唉,你便傳消息回王府吧 胡岳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腰間掛著的佩劍,他看孫嬤嬤消失在門后的身影,但他也透過木門在看那臥病的郡主。他垂下頭,不知是第幾次在悔恨自己沒有保護好她。 嬤嬤將盛滿井水的銅盆擱在床頭案幾上,用帕子浸了涼水,擰干。 小帳那邊臥在錦布絲綿里的少女,她臉色漲紅微紺,口中還喃喃念著什么。 孫嬤嬤執(zhí)著涼帕擦拭她額頭臉頰,又湊耳過去聽,只隱隱聽清幾句走開、妖怪之類的。 郡主,郡主老婦人照常喚了她兩句,本也沒抱希望能有什么回應(yīng),卻不想這次少女竟半睜開那雙迷惘渙散的眼兒瞅她。 甚至還輕輕喊了聲嬤嬤 老嬤嬤大喜,剛想再詢問她兩句諸如現(xiàn)下感覺如何,卻見少女又再度合了眼昏睡過去。 唉!又一次落空的期望,她取下李明淮頭上沾了熱氣的白絹,轉(zhuǎn)身回到案幾邊。 此時窗外日頭正盛,鳥鳴清脆。 明耀暉光透過小帳,將榻上人的身影投在墻壁上,像一座連綿起伏的低矮丘陵。 滿室靜謐中,床幔突然震顫兩下,接著就有黑色細長物從帳頂盤旋落下。 那身影貼著墻壁垂下,它滑行時的細小聲響被老婦人擰帕子的嘩嘩水聲掩蓋住,最終那物與少女的影子交纏至一處,密不可分。 可背對著床榻的孫嬤嬤對這一切,一無所覺。 * 仍囿于連環(huán)詭夢中的郡主,此時還沉在深寂昏暗江水中。 波動江流在她面前不停變換著,一會兒是孫嬤嬤模糊扭曲的臉龐,一會又是纏住她全身不放的巨大黑蛇。 她不能動,五感好像也俱被罩上層朦朧屏障。她只能勉強聽見好像有人在喊她,有時她又好像覺著江水侵入了她下體,過分冰冷酸脹。 她在黑江中浮沉,眼前走馬燈似的全是她這段時間的離奇遭遇。 她分辨不清自己到底在江底漂流了多久,但最后的最后,流波逐漸在她眼前凝成一條一條灰黑堅實的鐵欄 這次,她又站在了鐵籠前,透過鐵欄桿與籠中那有著澄黃眼瞳的野獸對視。 她看到一雙帶著悔痛憤恨,同時又塞滿不敢置信的眼睛。 李明淮突然就覺得自己兩腿發(fā)軟,身子也被拽著直直向籠中獸栽去。甚至,就連她神魂心魄好像也要被這雙眼瞳一并攝了去。 阿姊何以以蛇為寵?一把童稚男聲輕渺渺飄來。 是啊,她為什么要養(yǎng)條蛇當(dāng)小寵呢?明明應(yīng)該是避之不及的 郡主喉間干渴澀癢,她正不知如何作答呢,卻忽然聽見自己強做鎮(zhèn)定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擲地有聲。那聲音在說 昔聞蛇rou細膩鮮甜,尤以蛇炙最為美味,阿姊垂涎已久。遂豢養(yǎng)一小蛇,待他日尋庖丁,烹蛇炙,一飽口腹之欲。 * 萬幸的是,不到第二日,當(dāng)日晚間郡主的燒熱便漸漸退了下來,只是她人還昏著,沒有轉(zhuǎn)醒的跡象。 連日來,孫嬤嬤一直守在郡主床邊未曾合過眼,此時見郡主病情稍有好轉(zhuǎn),才終于能在少女榻邊支著頭安心小瞇一會兒。 燃著燭火的小屋里,哪怕在夜晚也是一片通明。 咔噠!一聲輕響,破了這滿室的寂靜。 孫嬤嬤迷瞪著眼,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原來是她自己的手肘滑出床沿,頭因為失去了支撐,才會被猛然驚醒。 她揉了揉被硌出紅印的臉,又習(xí)慣性地撩開簾子查看郡主的情況。 少女醒了,且應(yīng)該是清醒有一段時間了就連她眼睛里,也沒了初醒時的迷茫。 郡主你老嬤嬤邊用手去探她額頭,邊準(zhǔn)備慰問幾句,可話語卻被少女打斷。 嬤嬤,我知道了!李明淮握住老婦人遞過來的手,表情嚴(yán)肅沉重,我知道了,是那條蛇,當(dāng)年我養(yǎng)在府里那條。它活過來了,它回來了,它要來尋我報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