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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竊情在線閱讀 - 黑蝴蝶 (上)

黑蝴蝶 (上)

    

黑蝴蝶  (上)



    徐志懷自臥室回客房,坐在床邊,掂量著掌心的方盒,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

    他本打算趁天不亮,去一趟臥房,悄聲將準(zhǔn)備好的禮物放到她枕邊,等她睡醒,打開一看,領(lǐng)會幾分他的心意。然后到吃早飯,他這低一下姿態(tài),她那兒軟一下心腸,昨夜的事就算過去。

    但見她已醒,徐志懷有點拉不下臉進門。

    捱到天光大亮,要下樓用餐,徐志懷衣兜里揣著禮物盒去,想著餐桌上叫傭人遞一下,也成,結(jié)果到餐廳一問吳媽,說太太讓小阿七把早點端房里去了。

    行,他又碰一鼻子灰。

    不上不落地揣著禮物去公司,徐志懷越想越覺得昨天的事既然已經(jīng)發(fā)生,不如順勢揭過,送禮反倒平白添堵。

    這般拿定主意,徐志懷叫來管事,讓他抽時間去珠寶店退禮物。

    管事接過,打開絲絨盒一看,內(nèi)里是塊大冰糖似的粉鉆。

    沉甸甸拿在手心,管事覺得這條手臂跟灌了鉛似的,舉不起來,只得小心翼翼問:太太不喜歡?

    沒給她看。徐志懷垂眸弄著西服袖扣。誰曉得拿出去她喜不喜歡。趁早退回去,我懶得到她跟前自討沒趣。

    他心煩地嘆了聲氣,扯開袖口,所幸讓它敞著。

    往常這東西都是蘇青瑤幫他整理,今日她不下樓,家里的女傭幫忙擰了,看著挺規(guī)整,說不出哪里不對,但就硌著難受。

    管事覺得可惜,委婉勸了句:先生,要不還是留下吧?這么大的鉆,如今不好找。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指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徐志懷正心煩,一口回絕,讓他立馬去退,退不了就捐紅十字會。

    蘇青瑤哪曉得丈夫還有這一出。

    她又不是徐志懷肚里的蛔蟲,為他生、為他死,他一斷氣,她也跟著不活。

    用過早飯,她睡了個回籠覺,歇到正午,才有點精神爬起來,赤足下地去找昨夜藏進臟衣簍的領(lǐng)帶。

    黑底描金紅花紋的男士領(lǐng)帶卷進絲綢襯裙,在白凈的衣料壓出一道血印。

    蘇青瑤將它拿到盥洗室搓干凈。屋內(nèi)暖氣足,搭在椅子背烘一會兒,便干透。

    這條領(lǐng)帶終歸要送還。

    可蘇青瑤不曉得到何處尋他,思來想去,還是要拜托譚碧。

    她梳洗罷,坐車去盧月樓。

    因是孤身前來,事先未打過招呼,前廳的招待見蘇青瑤姿態(tài)裊裊地移進門,誤以為她是前來應(yīng)征舞女,眉宇間帶著一抹微妙的笑意,殷切地請她上二樓見譚碧。蘇青瑤也未辯解,隨他穿過談笑聲噪雜的房門,進到一間較為空曠的屋室。

    您稍等,我去請譚姐。招待道。

    蘇青瑤點頭答應(yīng),坐到屋內(nèi)的木椅子上等。

    枯坐了約莫一刻鐘,還不見譚碧來。蘇青瑤怕天太晚,來不及趕在徐志懷到家前回去,就打算出門尋個話事人問情況。她依照殘存的記憶拐進較為僻靜的后庭,行到半途,忽見走廊的岔路口閃過一道熟悉的人影,瘦高個,穿身樸素的棉袍,戴圓框眼鏡,像極了賀常君。

    蘇青瑤輕輕唉一聲,正想叫住他,卻看那男人健步如飛,像在躲什么人,沒幾下便消失在她的眼前。

    真怪,蘇青瑤暗道,決意跟上去看看。

    她隨殘影消失的地方走,拐過彎,面前是七八間廂房,舊式裝潢,兩端焚著落地大香爐。蘇青瑤踩著幾寸厚的地毯,逐個門聽過,戶牖內(nèi),嬌笑或浪叫一浪卷著一浪,彼此挽著手隱約透出門縫。

    她走到倒數(shù)第三扇門,內(nèi)里冷不防靜下來。

    門未完全合攏,蘇青瑤側(cè)身站在縫隙間,仔細(xì)看了眼狹縫里的男人,繼而輕叩門扉,問:請問是賀常君賀先生嗎?

    誰!室內(nèi)著長袍的男人一震,轉(zhuǎn)頭朝門關(guān)看去。

    蘇青瑤退后半步,將未關(guān)緊的房門推開些,露出自己的臉。賀先生,是我,蘇青瑤我們昨日才見過。

    男人儼然松了口氣。

    他低頭擺弄了下眼鏡,再抬頭,換上客氣的笑顏。嚇我一跳,原來是您啊。

    蘇青瑤面帶歉意地笑笑,推門進屋。

    房門正對一張紅木圓桌,擺四張圓板凳,桌上一個茶壺,四個茶杯,其中一個倒?jié)M水,擺在賀常君跟前。他坐左側(cè),對面靠右的桌面擺一包青綠色的三炮牌煙盒,半根殘煙,煙頭火星尚在,一縷單薄的煙筆直地往上升。

    可見蘇青瑤來前,他應(yīng)是在與某人對談,而那位與他談話的抽煙人大約是匆忙離開,這才沒完全摁熄香煙。

    賀常君躬身,似是順手摸過對面未熄的半根香煙,銜在唇間,不過肺地吸了兩口,噴出一團青白色煙霧。

    你怎么在這?賀常君別扭地摁彎香煙,徹底熄掉火星。

    蘇青瑤忽而一羞,不愿說自己是來問于錦銘住址,便含糊答:我來找譚小姐有事。

    賀常君沒細(xì)究,提起茶壺斟上一杯水,遞到她跟前,道:譚小姐在陪客,得五點后才有空。正巧我也找她有事,蘇小姐要不嫌棄,不如坐下休息會兒,到時候一起見她。

    蘇青瑤頷首,落了座,轉(zhuǎn)頭掃視一圈屋內(nèi)。

    有床有帳有紅燭,是專為尋花問柳準(zhǔn)備的客舍,但這間瞧不出招嫖的痕跡。

    蘇青瑤耐不住好奇,試探著問:賀先生今日來,所為何事?

    賀常君道:譚碧手下有個姑娘患病,叫我來幫忙看一眼。

    得病不去醫(yī)院,反倒請熟人上門,蘇青瑤稍一思量,心底有了答案。梅毒?

    蘇小姐果真心如明鏡。賀常君詫異地抬眼望蘇青瑤一眼,壓低嗓音。此事還請您埋在肚子里。出入此處的多是達(dá)官顯貴,人精中的人精,要被他們曉得自己睡過的女人患病,譚小姐這千辛萬苦搭出來的戲臺子就唱不下去了。

    蘇青瑤鄭重其事地點點頭,允諾道:賀先生放心,青瑤明白。如若有半句流言是打我嘴里漏出來的,我蘇青瑤活不過明年除夕。

    賀常君聽得哭笑不得,也沒了先前的正經(jīng)模樣,抱頭道:您怎么跟錦銘那臭小子一個德行,動不動發(fā)毒誓,真不把自己性命放眼里我出門前,他還說有事要給您打電話,您接到了沒?

    蘇青瑤心撲通撲通跳,掌心探到手包里握住洗凈的領(lǐng)帶,喟嘆道:沒呢

    無妨,他也沒什么大事,無非問問您上海哪家館子的餐飯好吃。賀常君說。

    蘇青瑤抿唇,心頭一面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歡喜,一面是發(fā)疼的慌張。

    她克制不住地想,偌大的一個上海,說不準(zhǔn)就如于錦銘講的那樣,對他倆而言,偏生是小的呢?可若是他打來的電話,被吳媽接到,又被轉(zhuǎn)頭告訴了徐志懷,該怎么辦?依徐志懷的脾氣,定然要勒令她不許再與牽上第一根線的譚碧來往

    賀常君敏銳地覺察出對面夫人的心不在焉,眉頭稍稍一擰,沉默地啜飲起涼水。

    臨近下午五點,外頭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立在門外的俏麗人影邊捶邊喊,賀常君啊賀常君,快開門吶賀常君!,聲音嬌而不嗲,蠻橫得如父親膝下最得寵的小女兒一般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