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亂朝綱的貴妃（75）

    春曉最后在西城門追到了謝關(guān)元出城的隊伍，豐靖川也在其中。

    隊首的男人一身白色戎裝，肅冷又威嚴(yán)，回頭看到那隨著馬蹄奔來的女子時，冷冽的眸中，卻仿佛寒冰消融，化出些許溫柔。

    謝旋周！

    春曉氣喘吁吁地喊著，隊列因為她稍稍停滯，但緊接著又繼續(xù)向前駛?cè)?，只有那原本駕馬在隊首的戎裝男人趨馬回轉(zhuǎn)，攔住了她。

    謝春曉，你這是做什么？他沉聲質(zhì)問她。

    春曉要氣死了，你問我要做什么？我倒要問問你在做什么！本宮和皇帝都說了，邊塞敵軍交給趙千去抵御便好，你現(xiàn)在是要違抗軍令不成？

    謝關(guān)元的目光從她身上的素衣，與被雪水浸濕的發(fā)間掠過，聲音不疾不徐道：不要胡鬧，再在雪中待半個時辰，你就要傷寒了。

    謝旋周，我在與你講話，你聽到?jīng)]有？我讓你回來，不準(zhǔn)走！

    雪下得寂靜，便顯得她的話音又大又尖銳，像是一支箭，扎入了他的胸腔。

    雪花落在他的盔甲上，他的大手拉住韁繩，收緊著，默了半晌，忽然問道：謝春曉，我送你的那只狗呢？

    春曉愣了愣。

    當(dāng)年謝關(guān)元去往南疆前，她與他因為春岙之事鬧翻了，他臨行前托人送給她一只狗和一封信，信被她燒了，而那條憨厚的小黑狗她養(yǎng)了一年多，有一年冬天跑出撫春殿，被一群小太監(jiān)當(dāng)成野狗給打殺，烤吃了。

    她沉默地咬著唇，你不要轉(zhuǎn)移話題！

    謝關(guān)元的眸色在雪中有些看不清，他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看著它在掌中慢慢消融，謝春曉，你自在長安做你無法無天的太后娘娘，二叔去為你守土開疆鎮(zhèn)守一方，這樣不好嗎？

    我不需要你為我守土開疆！她的雙目微紅，她只需要大梁連丟十座城池，國土淪喪，山河破碎。

    謝關(guān)元靜靜看向她，他第一次見她是在一個盛夏，那時她還是個嬌蠻的小姑娘，赤著腳在葡萄藤下摘葡萄，他不肯承認(rèn)動心，只騙自己這小姑娘不講禮數(shù)，需得好生管教，而如今，竟已是又一年冬至，大雪紛飛，恍如隔世，他看著她欲哭的眸子，心臟一下一下地抽疼。

    謝春曉，你不甚聰明，又無城府，時日久了倘若下面人心浮動，你會吃虧。天下誰人都有可能背叛你，沉迷你一時美色的幕僚并不可交托信任，挾持的小天子也會長大，謝春曉，屆時你可想過你的下場？

    謝關(guān)元坐在高馬上，比春曉高出許多，他微微低頭看向他。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卻是這群人中，看得最明白的一個。

    他道：謝春曉，天下人都會背叛你，只有二叔不會。你與二叔鬧脾氣，二叔不會真的怪你。謝春曉，你記住，你要牢牢記得，只要二叔叔守在邊塞一天，只要二叔叔手中還有兵馬，這天下便沒人敢拿你如何?？v使你囂張跋扈，勞民傷財，大修宮殿，只要他們忌憚謝旋周一天，你便能百無禁忌。

    謝春曉，二叔叔教不好你，總是訓(xùn)斥你，你如今長成這般性子，都怨我。如今除了護著你，也別無他法。

    你不聰明，聽不懂便罷。只需快快樂樂生活，無憂無慮過你的日子，風(fēng)雨霜雪會有人替你搪著。不要有煩擾，誰欺負(fù)了你，不要忍著，二叔叔是你的底氣，是你能依仗，永遠可以利用的底氣。

    謝關(guān)元是個寡言沉冷的性子，她從未聽他說過這么多話，從未認(rèn)真去想這個不善表達的男人心里在想些什么，她身邊形形色色的男人那么多，謝旋周不爭不搶，甚至可以說不起眼。

    他最后伸手想要摸了摸她的發(fā)，但是距離太遠觸不到，便收了收手指，垂落握住韁繩，謝春曉，我曾留于你的那封信，你看了沒有？

    面容肅冷峻挺的男人，此時卻耳根微紅，他在雪中輕聲道：你便當(dāng)二叔叔心思齷齪，低劣yin賤吧。但謝旋周不會說一句假話，他會在邊塞，用這一生，向你證明。

    他調(diào)轉(zhuǎn)馬頭，頭也不回地茫茫風(fēng)雪中離開。

    春曉死死握著手中馬繩，不知何時淚流滿面。

    那封信她看都沒看就燒掉了。

    以謝旋周的本事，大梁邊塞定會百年固若金湯，原著中大梁山河淪喪，也只是他死后發(fā)生的事，而如今春曉該如何阻止他，如何完成國破山河在的劇情任務(wù)？

    謝旋周，你看得再透徹，卻也不會懂我究竟想要什么？

    春曉伏在馬背，肩膀輕輕抽動，她想要他戰(zhàn)死沙場，身死社稷，想要他所鎮(zhèn)守的邊塞被肅國踏平，想要他一心守護的女子被處以極刑，落得挫骨揚灰的下場

    不過是一群單薄的紙片人，不過是書中世界的一群角色，春曉在心內(nèi)不斷告訴自己。

    最后她在馬背上緩緩?fù)χ毖恚?zhèn)靜地看向白茫茫的城外，坐了片刻，駕馬離開。

    謝旋周既然已經(jīng)脫離了她的控制，便令他如原著一般死去好了。

    初雪下到夜間也沒有停。

    這一夜，殷風(fēng)公子在中庭飲了一夜酒，也未等到兄長歸來。

    皇城內(nèi)，撫春殿的燈也亮了一夜，那個太后娘娘一夜未歸。

    相府內(nèi)，司首輔踏雪尋梅，折了一捧花枝回到庭院，遇到了渾身被雪水打濕的女子。

    西區(qū)光前街朱雀巷十八號，有個身影坐在院中，遙望著重重宮門的方向，眉目雪白，如化石樽。

    撫春殿偏殿，孱弱的少年伏在床上，嘔了半床的鮮血，高燒不止，幾近彌留，而眸中卻偏執(zhí)又不甘。

    這世間事呀，常常常常，事與愿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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