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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敬軒看著楊百天隨了嘴巴張合一動一動的兩個酒糟鼻翼,腦海里不由自主浮現(xiàn)出了中午在村口溪邊時的一幕。那女人往溪岸上爬的時候,因為姿勢的緣故,濕淋淋裹貼在身上的衣衫把細腰和圓屁股現(xiàn)得毫無遁形,簡直觸目驚心,這便算了,當是無心,她竟還對自己露出那樣的表情,那種直視絲毫不加避諱的目光……那一刻,他簡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就是那種當眾被人扒光衣服任人肆無忌憚打量的羞辱,而且最后,甚至見到她對著一匹馬握拳作恐嚇樣,這舉動不止可笑,簡直匪夷所思,絕非正當女人能干得出來。楊敬軒皺了下眉,極力驅散腦子里那女人的樣子和這段記憶給自己帶來的羞恥和不適應感。☆、第六章楊百天眼尖,楊敬軒的不快神情不過一掠而過,卻也被他抓到,以為是自己剛才那一番話沒戳中準星,他要是等會兒說個不字,自己的算盤打得飛上了天也白搭。頓了下,一邊留意他神色,一邊試探著說:“敬軒兄弟,我的意思呢是這樣。這女人既然不守婦道,留著遲早是要出事的,不如打發(fā)了她出門。能武呢,就由我看養(yǎng)。我家雖不寬坦,只我娃子要是吃干的,他絕不會吃稀。我一定會把他養(yǎng)大成人,給他娶了媳婦生下娃,也算對得住我那死去的哥哥和嫂子……”“百天是能武的親叔叔,還能糟踐了他不成?我瞧著行?!?/br>一直閉著眼睛的楊太公突然插了一句,邊上的幾個老者紛紛點頭稱是。楊敬軒想了下。要是今天湊巧沒這事,他還真以為那女人老實本分,遇到這樣的事,必定會慎重處置。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斷定她確實應該就像村人所傳的那樣,不是什么守婦道的好女人,想來更不會真心善待能武。與其讓她以后鬧出丑事玷侮了老楊家和祖宗的顏面,甚至禍害眼睛看不見的能武,倒不如趁早把禍根給斷了。楊百天是能武的親叔,目前看來,寄養(yǎng)在他那兒也是唯一的去處了,往后自己再多上點心。“也好,就這樣。”他點了下頭。楊百天驚訝于他毫無猶豫的首肯,錯愕了下,急忙連連稱謝,又朝楊太公和開腔贊同的人作揖不停,心里涌出了一股甘泉噴涌般的快活,那是多年心愿終于得償?shù)目旎睢?/br>這大夏朝的農(nóng)田,祖輩兒的時候,朝廷納了一個農(nóng)官的諫,令各地派員下來,按照土地肥瘦水旱等條件,勘分成甲乙丙丁四等,按等級課稅納糧。當年分家時,大房占優(yōu),分了三畝緊挨著河川的甲等水田,自己卻不過得了一畝二分的零頭,外加五畝丁等的旱地。自己那一畝二分的田被大房連成大片的三畝給擠壓在犄角旮旯里,顯得那么可憐巴巴。以前也不過是暗地里覺著老頭偏心,和自家婆娘窩在土炕上牢sao幾句而已,后來等長房的男人前后沒掉,到了這兩年,連那個嫂子也去了,一房的人就只剩下個啥也不懂的鋸嘴葫蘆童養(yǎng)媳春嬌和眼睛壞了的能武,他的那點小心思就像燎了星火的秋原,再也壓不下了。他盤算得美:傍河的甲等田,一年種兩季,只要不是老天絕人,種啥都能收,不像自己那幾畝坡旱地,費工費料地一季夏糧也未必保收。自己只要把能武接過來,他家那三畝地就歸自己了。這個侄兒自小就秀氣得像女娃,性子一點也不擰巴,加上眼睛看不見,以后搓圓摁扁地還不是自己說了算?而且從兩年前開始,他們家就每月去縣衙里領那全村獨份的三百撫恤錢。三百錢雖然不多,但折合也有三斗糧,稀著吃也不會餓死人,只不過以前都砸在看郎中這個無底洞里去了。接了能武,這三百錢自然也就歸自己,算起來能武這張嘴根本用不著自家養(yǎng)。且在外人看來,自己還落個好名聲。這樣的買賣,打著燈籠也難尋。楊百天在心里膨脹發(fā)酵了許久的念頭到了上個月,終于忍不住破胸而出。他的婆娘胡蘭花腦瓜子不算頂好,但天生的狡獪卻無師自通。趴在他耳朵邊咬了一陣,楊百天心領神會,暗地里去找了黃二皮,數(shù)二十個銅板過去,黃二皮便把胸脯子拍得呱呱響,包在兄弟身上了。黃二皮是村里有名的懶骨頭,家里窮得叮當響。整天揣著手東家游西家蕩的,趁人不注意便順一個包谷抓一把豌豆,被人罵也不當回事。自家那幾畝旱坡地從前還有媳婦一人扒拉著,后來媳婦丟下兒子不見了,據(jù)說是和個貨郎跑了。黃二皮罵天罵地了一陣,照樣混日子,那幾畝地里的馬鞭草長得比包谷穗都要高。有個這樣的老子,如今才七八歲的兒子也跟只皮猴似的,肚子餓了家里翻不到吃的,就去旁人地里掰包谷挖地瓜,很是討人嫌。這黃二皮早就對春嬌動過念頭,以前也故意和她走路對面碰幾回,奈何春嬌白天走路不抬頭,晚上天沒黑就栓院門,實在是無處下手,這才歇了念頭?,F(xiàn)在有人出錢,自然一口應了下來,這才有了之前春嬌跳河的事。而楊百天也終于有了足夠的理由到楊太公面前提這事。楊百天勉強壓下雀躍的心情,謝完了一圈,裝作心情沉痛地嘆氣:“唉,我這個侄媳婦,不是咱容不下她,是她自個兒壞了咱們桃花村千百年來的規(guī)矩。太公,敬軒兄弟,你們看啥時把這個事兒跟族人們說?”楊太公一頓拐杖,威嚴地說:“既然定了,自然是越快越妥。明天就把族人都喚到祠堂大場里當眾宣布,立刻趕她走!”楊太公的決定得到楊百天和另幾人的絕對贊同,只有楊敬軒說:“太公,那女人也算咎由自取,只畢竟在老楊家也待了不少年頭,族規(guī)以仁義當頭,我的意思是從宗祠公糧里出一石糧,她回了娘家也有個緩沖,免得把人逼上絕路?!?/br>楊敬軒話音剛落,座上的幾個老者面面相覷,楊太公神色不悅。楊百天頓腳道:“那女人回了娘家哪里還熬得???還不是掉頭改嫁!給這么多糧……”忽然發(fā)現(xiàn)這里這么多人,只有自己在說話,忙住了口。楊太公終于顫巍巍勉強開口:“大河啊,按說這婦人失德那是首惡,真被抓了現(xiàn)行浸豬籠,天王老子也管不著。只你既然這么提了,咱們桃花村族規(guī)也確實有條仁義,給些糧也不是不行。只是前頭幾年,天災就沒斷過,宗祠公田就只積了那么點糧,今年收成咋樣也沒定數(shù),萬一老天爺還不開眼,全村上千號人都指著那點公糧呢……”見楊敬軒還是那樣望著自己,終于一頓拐杖咬牙道,“既然這么提了,就給她五斗糧,咱們也算是仁至義盡?!?/br>眾人紛紛贊同,楊敬軒微微一笑,算是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