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棄離樊城，難兩全

    入樊城后，身邊的人似乎都忙碌了起來。

    獨(dú)她一人空閑似乎不太妥當(dāng)。

    穆嬡自請去駐守城門。

    第一天。

    便在烈陽之下，見到一身姿翩然，容貌似仙的人緩步而來。

    跟見了鬼似的。

    穆嬡驚異地揉了揉眼，與城門外的人雙目相接。

    那人頗為輕佻地朝她眨了眨眼。

    額上一點(diǎn)朱砂，腰間佩劍，依舊是一副放浪的姿態(tài)。

    穆嬡狐疑地朝他身后望去，不見其他人，也不見有伏兵，僅他孑然一身，獨(dú)自款款而來。

    匆忙讓士卒放下吊橋，她就跑下城墻前去迎接來人。

    城門打開的一瞬，被幾步邁近的人擁入懷中。

    頭上傳來一聲嘆息，他輕喚著：主公

    穆嬡伸手回抱他，壓下心間疑惑，驚喜道：元直！你回來了？！

    某以為再也不能與主公相見了。

    在懷中人的發(fā)間落下輕吻，他唇角上翹，俯身靠在她肩上，輕聲言語：主公，某很想你。

    聽聞他去許昌這段時(shí)日，母親被曹cao害死，穆嬡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既然回來，就不要再離開了，曹cao專擅朝政，欺壓天子，必遭討之。

    徐庶身體一僵，欲說些什么，抬頭時(shí)就看見不遠(yuǎn)處，正淡然看著他們的舊友。

    他挑眉喚他：孔明。

    穆嬡聞言松開和他相抱的手，順著他的目光向后望去。

    身后的人長睫斂下，遮住投入眼中的烈日盛光，朝徐庶頷首示意：卦象顯示有客自北方來，元直不如入府再敘。

    軍師所言甚是。穆嬡贊同點(diǎn)頭，請徐庶入府。

    徐庶跟隨兩人入府，看了一路與孔明并肩前行，言語不斷的穆嬡，眸中有情緒漾開。

    早知她中意臥龍，卻不知竟是這般程度

    軍師今日起卦了？

    嗯，主公可有前去安撫新野百姓？

    去了，公祐把百姓安置得很妥當(dāng)，百姓現(xiàn)在很安定。

    不止這樣，見她去看望，許多人甚至跪下相拜，言語間滿是感激。

    可如果不是她和曹cao對立，新野或許就不會受到大軍征伐。

    明明已經(jīng)被迫背井離鄉(xiāng)，舉家逃亡，卻還在感激她這個(gè)罪魁禍?zhǔn)?/br>
    主公？

    她仰頭去看側(cè)過頭的孔明，眸中有些空茫。

    嗯？

    欲開口的話止住，他垂眸轉(zhuǎn)了話題：主公可認(rèn)識子仲之弟？

    穆嬡眼睛一亮，有些驚訝：子仲還有弟弟？

    孔明點(diǎn)頭：子仲之弟曾在徐州跟隨陶謙，此后一直與子仲追隨主公糜竺外出后，府內(nèi)職責(zé)皆由他替代。

    糜竺不僅有弟弟，弟弟還一直都在自己身邊！

    穆嬡疑惑：為啥我從來沒見過他？

    孔明悄然移開落在她身上的視線，默然不語，衣袂飄飄，一派的沉靜閑雅。

    穆嬡不明所以：？？？

    旁觀了一路的徐庶此時(shí)才插入兩人話語，手搭在穆嬡肩上，他輕聲笑道：糜竺離府后，主公可有再進(jìn)他的院落？

    穆嬡：

    想找的人不在了，她還跑去別人院落干嘛？別看她這一天天的，其實(shí)可忙了

    噗哈哈哈哈

    清泉過隙的滌蕩笑聲傳來，穆嬡瞪他一眼，正色道：府中事務(wù)繁雜，無暇顧及

    知她平日是個(gè)什么模樣的徐庶，眸中蕩笑，毫不客氣的笑出聲：哈哈哈哈哈

    攬住她，笑得半個(gè)身子都歪倒在她身上。

    穆嬡被迫馱著他半身重量，腳下邁出的步伐都艱難了許多：你知不知道你很、重！

    徐庶靠著她，掃了眼身旁離他們遠(yuǎn)了一些的舊友，調(diào)侃道：有臥龍?jiān)?，府中的事還需要主公cao心嗎？

    怕不論大小事都送到孔明面前了吧！

    他雖難猜這好友情緒，卻深知他的秉性。

    對某事或某人上心后，事無巨細(xì)，皆要親自過目詳解。

    上一次見他如此，還是為了完成先生留的取琴課業(yè)時(shí)。

    課業(yè)乃是不限時(shí)日，自取一張最好的琴交付給先生。

    他們?nèi)巳∏僦ǜ鞑幌嗤?，唯他最貪便利?/br>
    在白日趁機(jī)把先生的琴給取了出來，用以交付課業(yè)。

    士元?jiǎng)t是一一試音龐府網(wǎng)羅來的數(shù)張名貴古琴，取了自己最喜歡的一張。

    只有孔明，年紀(jì)比他與士元都小，做事卻向來最沉穩(wěn)嚴(yán)謹(jǐn)。

    親自取木斫琴，用時(shí)三年，制出一張琴交付給先生。

    他與士元親試琴音，音色清冷入仙，余音悠遠(yuǎn)。

    最終，先生評課業(yè)。

    出乎意料的只有他得了先生贊揚(yáng)，士元孔明皆被訓(xùn)導(dǎo)。

    憶起往事，徐庶攬著穆嬡彎眸輕笑，朝自家好友睇去一眼。

    未料主公竟真能請出臥龍。

    孔明聞言看他一眼，對一旁來迎的下人囑咐：備好宴席，令幾位將軍即刻回府。

    是！下人領(lǐng)命退下。

    徐庶與穆嬡一同抬腿邁入府中，貼在她耳邊輕喚：主公？

    穆嬡撐著不自個(gè)兒好好走路的人，沒好氣的道：干嘛？

    莫要讓孔明太勞累了。

    說話時(shí)他收斂了些笑，一張仙容露出鮮有的認(rèn)真。

    先生最喜歡的是孔明，訓(xùn)誡最多的也是他。

    應(yīng)時(shí)而為，天命難違，審慎勤懇，勞極必傷

    穆嬡停下來腳步，似想起來什么，愣愣地看著獨(dú)自站在府前陰影處等候她們的閑雅之人。

    風(fēng)拂過，有青翠樹葉旋轉(zhuǎn)而落。

    心中無端蔓延開一股澀然，她點(diǎn)頭應(yīng)道：嗯。

    自從孔明出山后，她就再?zèng)]進(jìn)過書房。

    幾乎所有的事都不需要她再過目，政務(wù)雜事以及排兵治軍都由他一人來承擔(dān)。

    即便是徹夜不眠，他也從未有過怨言，更從未無故虧待為難過她。

    不多時(shí)，眾人齊聚。

    二爺三爺子龍都回了府。

    見到坐在廳中的徐庶紛紛驚喜地上前來打招呼。

    先生來了！這次就別走了，不去遭受曹賊坑害！三爺在徐庶身后高聲道。

    二爺坐在穆嬡身后，聞言點(diǎn)頭贊同。

    孫乾簡雍也持同此意見，唯之前撞破穆嬡與徐庶私事的糜竺持意不語。

    翼德說得對，元直留下吧，我這就讓人收拾出一間房來！穆嬡殷切的看他。

    說完還喚來下人，讓他收拾出一間房屋以供徐庶居所。

    徐庶看著她的舉動(dòng)，唇邊帶笑搖搖頭，放在膝上的手悄然握緊了幾分。

    眾人見他拒絕，皆不解相望。

    孔明手握羽扇，抬眸看他：此番前來，可是曹cao派你來勸降主公？

    穆嬡對下人吩咐的話語停了，側(cè)頭愣愣地看著他。

    她張了張嘴，一時(shí)間有些啞然。

    論實(shí)力與待遇，曹cao確實(shí)強(qiáng)她太多。

    徐庶見她眸光逐漸黯淡，心頭微堵，臉上的笑幾乎潰散。

    主公，莫要這么看著某。

    或許，他該慶幸此刻的她對他并未顯露敵意與抗拒，不然

    他恐怕難過自己這關(guān)

    曹cao使庶來說降主公，是為收買人心。目光轉(zhuǎn)向孔明，徐庶謹(jǐn)慎道，今曹cao兵分八路，填白河而進(jìn)，樊城恐怕不宜久留，須另作計(jì)議。

    穆嬡也望向自家軍師。

    孔明握住手中羽扇，思忖后道：三十六計(jì)，走為上計(jì)。

    話落，他忽而半撐傾向穆嬡，以扇擋面，與她耳語。

    垂落的些微散發(fā)掃在穆嬡耳邊，有些癢。

    徐庶看著兩人的親近舉動(dòng)，情緒有些紛雜。

    穆嬡聽著耳邊輕言的話語，眸光閃了閃，而后死死地盯著徐庶。

    那雙眼里似有如火般的熱情和迫不及待。

    徐庶被看得有些怔忡，望著被白羽扇遮住容顏的自家好友，忽然后背就有些發(fā)涼。

    曾經(jīng)，他被這個(gè)好友算計(jì)的時(shí)候，也是這種情況。

    軍師在和大哥說什么？三爺見兩人這般模樣，伸長了腦袋想湊過去聽。

    穆嬡身后聽得一清二楚的二爺一掌抵住他的頭，狹長的鳳眼垂下看他：自然是有要事，你湊來做甚？

    三爺嘟囔：有什么事俺還不能聽？

    二爺冷冷看他。

    三爺縮回頭，不滿道：俺不聽就是，二哥干嘛瞪俺！

    此時(shí)，后背發(fā)寒的徐庶正欲言明去意。

    他向穆嬡行禮，還沒來得及張口，就見孔明已經(jīng)坐回原處，側(cè)頭與關(guān)羽趙云等人說話去了：撤離樊城之事，需從長計(jì)議，新野隨行百姓當(dāng)

    徐庶抬頭，看向從席上站起身朝他而來的穆嬡：主公，庶

    元直既來，不能再入虎口。

    主公，我

    自從元直離去，我日夜思念，如今元直歸來，就算不能留下也當(dāng)設(shè)宴款待一番！

    被穆嬡從席間拉起身，他下意識向與眾人商議的好友看去，只見到他投來的淡漠一眼。

    商議的聲音越來越遠(yuǎn)，徐庶被穆嬡拉著帶出前廳。

    二爺與子龍收回落在離去二人身上的視線。

    三爺指著走出的二人，出聲詢問：大唔？

    他虎眸圓睜，盯著捂住他嘴的簡雍。

    孔明朝簡雍輕輕頷首，笑了笑：有勞憲和。

    簡雍松開手，悄無聲息地在三爺衣裳上擦了擦，而后對三爺?shù)溃褐鞴x去定有他事，三將軍還請聽軍師繼續(xù)安排。

    行軍布陣，臥龍之才，果不負(fù)其名。

    后院，石桌前。

    徐庶拉住自己腕間的手，低頭看著身前回頭的人，笑浮上眼：孔明對主公說了什么？

    穆嬡依舊是一副端著的姿態(tài)，她用余光瞅了瞅四周，輕咳一聲，展開雙臂對著面前高出自己好多的人道：抱。

    徐庶：噗

    穆嬡瞪他一眼，展開的寬袖如一對翼羽。

    徐庶伸手環(huán)住她的肩背，傾身抱她，頭埋入她的頸窩。

    深深吸了一口氣，身體全然松懈下來。

    自從留在曹營，他便再也沒有這般放松過了。

    只有待在她身邊，才能這樣讓他松懈下來，渾身充滿了自由與輕快

    脖間有溫?zé)釟庀⒏恚聥茈p手抱住他，輕輕叫他：元直。

    徐庶應(yīng)她：嗯。

    聲音都是慵懶松散的意味兒。

    士元他投入曹cao帳下了？

    此番想起徐庶，她才有些恐慌小鳳凰。

    并不是所有忠誠滿值的人都會一心一意留在她身邊。

    太多不確定的因素，會讓他們被迫不能為她效力。

    徐庶是，鳳雛或許也是

    徐庶說不會為曹cao獻(xiàn)一計(jì)，那鳳雛呢？

    她與小鳳凰已經(jīng)太多年沒見了。

    憶起不久前還給了自己一拳的同窗好友，徐庶挑眉，有些惡趣味的唇角上翹。

    嗯，鳳雛投了曹cao帳下，此次曹cao率軍討伐主公，親點(diǎn)他一同隨軍。

    穆嬡眉頭緊鎖，只覺糟心。

    徐庶曹cao要搶，鳳雛他也要搶。

    既然已經(jīng)有郭嘉荀彧他們了，還來搶她的人做什么？

    緊攥衣衫的手被人握住，他與她抵額，把自己額間的朱砂印了些在她面上，目光落在那雙微張的紅唇上。

    柔軟的唇覆上的時(shí)候，穆嬡從怒意中回神，本欲推開，但見他閉眼沉浸的模樣，與他雙手相握，舔了舔他的唇。

    主公

    與她糾纏，才知什么才是情愛欲樂。

    可惜他天命如此，難留在她身邊。

    能離了她，卻離不了曹cao

    自古，忠孝難兩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