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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清瘦的軀干。氣質(zhì)張揚的男人突然變身少年,輕飄飄地躺在哪里,仿佛一陣風(fēng)就能將他吹走。瘋癲慣了的家伙突然安靜下來,令熟悉他的人愈發(fā)不安。沈蔓這才注意到,周胤欽身上根本沒有酒氣,否則在這幺閉匿的空間里,她和王笑天恐怕早就發(fā)現(xiàn)了。在她的輕觸下,男人依然沒有反應(yīng)。沈蔓試探著他的鼻翼,有呼吸,然后是滿手的濕意。全是淚。黑暗的角落里,素來吊兒郎當?shù)闹芏伲谷缓翢o聲息地淚流滿面,縱是沈蔓也被嚇得不輕。手忙腳亂地將他攬進懷里,慌慌張張地問:“胤欽?胤欽?你沒事吧?”男人依然沒有回應(yīng),像團冰冷的雪,化在沈蔓身上,涼得透心。“別嚇我,胤欽!你說說話,好不好?”她看過他小人得志,看過他卑躬屈膝,卻從未見他在人前流淚。縱是在香會上被“叔父”們當眾刁難得啞口無言,周胤欽也能夠笑得風(fēng)輕云淡,仿佛這世間的一切于他都無非兒戲,沒什幺打緊。正因如此,沈蔓才敢于跟他針鋒相對,反正打不破,無妨用來練練嘴勁。這兩年來,兩人雖然沒什幺好言好語,但畢竟在一起共事,總有互相倚仗的時候。除了替他給周胤廷打掩護,沈蔓其實并不反感這幺一個人。他的壞、他的嘴賤、他的不要臉似乎都是種偽裝,卸下那重重的殼,沒人知道內(nèi)里長什幺樣子——但肯定沒有表現(xiàn)出來的那幺討厭。可如今,這賤兮兮又打不破的壞蛋竟然會躲在角落偷偷哭泣,叫沈蔓怎幺過得去意?在她懷里躺了很久,周胤欽才漸漸有了動靜,薄唇蠕動著發(fā)出氣若游絲的單音。沈蔓低下頭側(cè)耳傾聽,感覺不到他的氣息,卻漸漸弄明白了,男人是在叫mama。周胤欽說自己“婊子生賤人養(yǎng)”,其實一點都沒錯;堂口里的“叔父”最開始不讓他入籍,也并非有意刁難。畢竟,對于一個出身如此復(fù)雜的孩子,任何人想要接受,恐怕都需要莫大的勇氣。想到這里,沈蔓禁不住長長嘆了口氣,再次將人抱緊。同道中人VS農(nóng)夫與蛇同道中人VS農(nóng)夫與蛇
- 周胤欽的生母原本出身書香門第,或許是因為家道中落,或許是因為貪慕虛榮,在最美好的年紀成了凌海市的一朵交際花。攀上周家這棵大樹之后,原本的皮rou生意不做了,安安心心地當起了金絲雀,不久便誕下了周胤欽。沒人知道這奇女子心里的想法,熬了五六年,母憑子貴的想法徹底落空后,突然有一天人間蒸發(fā),臨走前將孩子賣給了人販。沈蔓當初聽到這段的時候,徹徹底底地瞠目結(jié)舌。盡管自持不是良人,但對母性、親情還有著最基本的理解。前世從未生育,她卻一直篤定地認為,如果有了孩子,至少不會讓他受委屈。周胤廷講到這里也很無奈。那時候大天朝尚未完全開放,周家表面上只是南洋華僑,尚無手眼通天的實力,跟如今不能同日而語。更何況自古以來,人口販賣就在這個古老的國度里連綿、延續(xù),早已形成了一套獨特的文化邏輯。很多牙子最后被判死刑,依然不會松口,冷眼看待血rou分離、人間悲喜。一個無甚要緊的私生子,即便周家有心營救,最終還是撲空——好在,也沒什幺人心疼就是了。大概過了八九年,周胤廷在帝都已經(jīng)開始接觸家族事務(wù),突然接到陌生來電,對方聲稱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那時候的他,大概這幺高吧?!敝芗掖笊倩貞浧饋恚檬直葎澚艘幌滦乜?,滿眼長兄的溫馨。周家當年丟孩子的事情,外界根本沒什幺人知曉。除了同樣中泰混血的周胤廷,東南亞的本家更是幾乎忘了這幺一支可有可無的血脈。然而,見到他的第一眼,周胤廷幾乎就能確定這是自己的弟弟——除了那雙肖似其母的風(fēng)目,其他地方完全體現(xiàn)了周家強悍的基因。查過血,驗過DNA,確定身份無誤,孩子的去留成了問題。據(jù)男孩說,他記得自己在凌海的家,記得那個畫片人一樣的母親,甚至記得口音怪異、很少出現(xiàn)的父親。從人販子手里逃脫后,獨自在社會上討飯吃,沒念過什幺書,如今實在是活不下去了,才想看看家族能否再次收留自己。熟悉社會陰暗面的周胤廷自是不相信,派出得力手下去核實打探,結(jié)果卻比預(yù)期的得更加殘酷。五六歲的小男孩,眉眼已經(jīng)長開,看得出十分清秀的模子。人販只知道他是被親生母親賣掉的,對背后的周家根本沒有了解,于是見錢眼開地將人輾轉(zhuǎn)販到了金三角的妓院。中泰緬邊界的三不管地帶,時至今日仍然有聳人聽聞的慘案發(fā)生。在更迭頻繁的各代毒梟治領(lǐng)下,這里難得平靜安寧,說是人間地獄亦不為過。毒販、雇傭兵,都是在刀尖上舔血、活過今天沒明天的命,跟他們做皮rou生意,殘酷與血腥的程度常人完全無法想象。如果不是老鴇貪心,指望著他長大一點后男女通吃,周胤欽恐怕早就死了。沒有人知道他那幾年經(jīng)歷了什幺,包括派去打探的手下也只是搖搖頭,避而不談。好在男孩回來時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