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之后整個人反而比受傷前還精神不少。

探視者從開始的校警、老師、隊友，到后來的師弟師妹，再到最后的無人問津。李楨并未覺得多大落差，原本就不是喜歡熱鬧的性格，如今有機會獨自沉淀倒也是件好事。

生活中總是充滿了無奈、失落與告別，這次體驗只不過稍稍密集了一點。

所以，當沈蔓推開門走進病房時，李楨著實吃了一驚，手中的書冊也掉落下來，砸到了床板下，伴隨著不敢置信的疑問：“你怎幺來了？”

“學長，”女孩表情猶豫，怯生生地開口，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對不起，路上比較急，什幺都沒買……”

“說什幺呢?！蹦泻⑿Φ梅浅Ｗ匀?，回復平日的溫柔，“你能來就已經很好了?！?/br>
說到這里，他突然意識到更重要的問題：“那幫流氓沒把你怎幺樣吧？我一醒過來就讓他們報警，可警察說我不是當事人，沒資格立案。幸虧大妞來的時候說你沒事了，不然真是做手術也不安心……”

聽到這里，沈蔓心中愈發(fā)不是滋味，彎腰下去替他將書冊拾起，蹲在地上良久不敢抬頭：“對不起，學長，害你受傷了?！?/br>
之前她聽大妞說，李楨的傷并不嚴重，只是傷筋動骨一百天，可能會耽誤下學期的帝都高校籃球聯(lián)賽。

想起當初他那垂落路面、以不可思議角度扭曲的腳踝，沈蔓鼓起勇氣抬頭直視，心里卻愈發(fā)不是滋味，解釋也顯得格外無力：“那人就是個神經病，當天可能認出你在寢室出現過，所以才會情緒特別激動……總之還是怪我，不該把你牽扯進來?！?/br>
男孩不說話，只是牢牢地盯著她發(fā)呆，那眼神看得沈蔓有些發(fā)毛。仔細觀察片刻，她摸著自己的脖子道：“怎幺了，學長？我身上有什幺不對勁嗎？”

李楨這才將視線從她的后頸調開，略微遲疑道：“不，不好意思的是我——你后背上好像有道疤？”

沈蔓今天穿了件V領襯衫，前胸開得比較低，她習慣性地將領子往后扯了點，是以露出了右肩的紋身和疤痕。

上次兩人在宿舍里急于躲避周胤欽，李楨隱約注意到紋身，卻沒有看清那一處疤痕。如今在病房的日光燈照射下，顯得格外分明，他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地堅持那是幻覺。

女孩反著手勾了勾自己的后背，終于發(fā)自內心地笑開了：“是啊，說起來，我真欠了你不少情，學長?！?/br>
李楨隱約預感到什幺，顫著聲音道：“怎幺講？”

沈蔓未覺異樣，遂將當年被車撞、在校醫(yī)院急救、擦肩而過的交錯……統(tǒng)統(tǒng)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

曾經，礙于對方是室友的男朋友，為了避嫌，救命之恩被當成情懷收藏，從來沒有當面提及；如今，即將離開帝都、離開傳媒大學，一而再的虧欠似乎容不得任何敷衍，坦白成為一場特殊的告別。

“我只想看看你什幺時候能認出我，可惜學長似乎根本沒有印象?！闭Z畢，她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不過也沒關系，反正我總在給你添麻煩?！?/br>
男孩臉色蒼白，說話也前言不搭后語：“……不，不是……”

沈蔓以為他還在客氣，連忙自嘲道：“我今晚的火車回Q市，以后可能就沒有機會再見面了。所以想借著這次機會，一并向你說聲謝謝?！?/br>
接二連三的打擊將李楨整懵了，只能先抓住最重要的問題：“回Q市？什幺叫以后都沒機會再見面了？”

看著那張陽光少年的臉上滿是震驚表情，沈蔓連忙解釋：“我已經提交了退學申請，今晚的火車票就回家去了?！?/br>
“為什幺？還是那幫流氓……”

“不不不，”沈蔓擺手道，“其實是我自己不想念下去了。這兩年在帝都，能夠認識你和大妞這樣的朋友，是我最大的收獲，真的?！?/br>
她的眼神清亮而透明，像盛滿了星光的湖水，卻刺痛了李楨的心：“其實你該早點告訴我?！?/br>
沈蔓吐了吐舌頭：“剛剛作出的決定，實在沒辦法再早了?！?/br>
“不，”男孩苦澀地搖搖頭，“我是說兩年前的車禍?！?/br>
“這不能怪我啊，”沈蔓調皮地笑笑，“是你自己沒認出來的?！?/br>
“也對……”李楨晃晃神，隨即問到自己最關心的事情，“有后遺癥嗎？我是說那場車禍?！?/br>
“怎幺可能？皮外傷罷了?！北M管這問題聽起來有些怪，但鑒于對方的認真態(tài)度，她還是選擇據實以告。

“哦?！崩顦E若有所思地頷首，卻還是忍不住擔心：“提重物呢？打水什幺的，有困難嗎？”

沈蔓終于忍不住打斷道：“拜托，學長，這兩年你不止在水房見過我一次吧？看起來那幺弱不經風？”

“確實不像。”男孩笑了，笑得特別無奈，“對不起，我以為肩部肌rou比較復雜，會對肢體協(xié)調能力造成影響……”

“誰跟你說的？”沈蔓翻了翻白眼，再次打斷道：“皮外傷不至于啦。”

“……白蓮花。”

提及這個名字，兩人之間原本的輕松氣氛不再，沈蔓連忙調整了一下坐姿，離他遠了一點，訕訕地轉移話題：“她肩膀也受過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