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崇山
四十一 崇山
沈霓沖出去將沈照渡護(hù)在懷里時,陳方丈也迅速跟上拔劍趕走兩個還想動手的影衛(wèi)。 他從懷里掏出一個瓷瓶,倒出兩顆小藥丸遞到沈照渡嘴邊。 沈照渡認(rèn)出是陳方丈,看到他那身與沈霓一模一樣的披風(fēng),再痛也要別過臉躲開:不吃,滾! 陳方丈不動:止血的,不吃你今晚就交待在這里了。 沈照渡怒瞪他,五臟六腑像被繃緊的痛,眼尾浮起的薄紅頃刻煞白,氣息一下急促,又變得氣若游絲。 反正我不 話還沒說完,沈霓拿過藥丸塞進(jìn)他嘴里,二指捏住他的嘴唇:咽下去。 沈照渡不滿地看著她一眼,沒結(jié)果,只能乖乖把藥丸吞了下去。 混亂的鏖戰(zhàn)過后,昭武侯府之上流動的不是風(fēng),而是夾雜著血腥的殺氣,直到每塊石板與草地的鮮血被沖刷干凈,夜來香怒放吐蕊時,彌漫的驚栗才飄散開去。 濯纓堂里燭光炯亮,淡淡的松香在火光的暖煦下擴(kuò)散,沈霓打了個噴嚏,一勺金瘡藥撒在還未結(jié)痂的背上,痛得沈照渡不禁抽搐了一下。 等了一會兒,沈霓毫無表示,他不滿地想要轉(zhuǎn)身,立刻就被按住肩膀:你別亂動,很快就好了。 你變了。 沈照渡是不動了,可空出來的兩只手一點(diǎn)也不規(guī)矩,伸到床下揪她絲履上的小珍珠:看到我血淋淋的也不哭了。 給他那血rou模糊的后背上好藥后,沈霓又拿過團(tuán)扇給他輕輕扇風(fēng):都督,你及冠了。 聽出她在諷刺自己幼稚,沈照渡翻身起來,在沈霓緊張的責(zé)備聲中將她壓到床上。 辛辛苦苦抹上去的藥被弄掉,她氣惱道:我看你還不如十年前,比無名還像個小孩。 陳方丈的藥有奇效,沈照渡已經(jīng)不覺得疼痛難忍,兩條赤裸的手臂支在沈霓身前,一雙清澈的眼睛比屋里的光還亮,里頭只載著一個她。 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也如此。 三千多個晝夜,他從鄉(xiāng)野走到朝堂,越過尸山淌過血海,伶仃的骨骼長成崇山峻嶺,站在頂峰肩負(fù)著半壁江山,看到的依然是她一個人。 她的心軟成一灘水,抬手摸摸他他臉上一道淺淺發(fā)白的傷疤:疼嗎? 如凝脂的手還殘存著絲絲松香,沈照渡被摸得一震,忍不住將臉貼近沈霓的掌心輕蹭:不疼,這點(diǎn)小傷算什么。 雖然說疼可能會得到沈霓的憐愛,但他更想告訴她,自己已經(jīng)長成高山,她可以盡情依賴依靠他。 眼看她的眼睛又浮起云霧,他低頭去吻她的嘴唇:我說了不疼,你哭什么? 說完他自己一怔,更興奮地拿腦袋去蹭她頸側(cè),傷口再痛也要將她抱緊,急切的手粗莽地摸進(jìn)她裙擺中。 侯爺!外頭的小廝把門敲得砰砰作響,外面有位沈大人要見侯爺,小的們快攔不住了! 意識到那位沈大人是誰,沈霓忙要起身,然沈照渡完全沒有放手的意思,吮咬著她的耳垂,將她纏得更緊。 沈照渡! 正挑開她衣襟的手一頓,沈照渡干脆半個身子壓在她身上,嗡嗡地控訴:我藥還沒上完。 我回來再給你上。沈霓皺起眉頭指著他肩頭,你看,傷口又裂了。 沈照渡低頭,白布上果然滲出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紅色,他松開纏著沈霓的手腳乖乖趴好:那你幫我重新綁好再出去吧。 再耽擱下去,是想讓屬下看到你這副亂七八糟的模樣? 在詔獄那六十杖,獄卒雖不敢重手,但也將他打出一身猙獰的皮外傷,再加上剛才的刀傷,纏了一身的白布,連衣服也穿不了,看著實(shí)在有毀英名。 為了給他上藥,沈霓只穿著一條窄袖的紗裙。而外面夜風(fēng)寒涼,她不得不披上披風(fēng)再出門。 他死死盯著那塊黑披風(fēng),最后賭氣地撇過頭叫喚:讓那個牛鼻子進(jìn)來幫我上藥。 沈霓已經(jīng)一只腳跨出濯纓堂,回頭看道床上氣鼓鼓的后腦勺,想罵他幼稚死了,可一開口舌頭就打了個轉(zhuǎn),說:乖乖躺好,回來讓我看見傷口又裂開,就再也不管你了。 * 侯府后門的戒備比正門還要森嚴(yán),沈霓到達(dá)的時候,一眾侍衛(wèi)立刻分開一條路讓她上前。 門楣的沈字燈籠下,沈正榮站如松柏,剛勁挺拔,在眾侍衛(wèi)的包圍下依舊臨危不亂,直到看見她走來,肅殺的眉目才軟和下來。 參 如果阿爹不把我當(dāng)女兒看,那我就進(jìn)去了。 沈正榮訝然,倒沒有一分一毫的猶豫,立刻放下衣擺站直:你是真要棄先帝顏面不顧,和里面那個人在一起? 沈霓沒有搖頭,也沒有點(diǎn)頭,只陳述現(xiàn)實(shí):是先帝棄我不顧,我才會出現(xiàn)在這里。 這怎么能叫棄,沈正榮急了,多少人渴望著逃離深宮,難道你想跟著他葬身火海,還是孤獨(dú)老死在那種地方? 我倒寧愿他拉著我去死,這樣倒顯得有魄力。沈霓強(qiáng)忍酸楚,他死之前怎么不想想,我這樣的身份怎么在這亂世中獨(dú)善其身?他說的愛我,就是給一沓文牒讓我們?nèi)蚁萑胩油龅木车貑幔?/br>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如果不是沈照渡足夠強(qiáng)硬,她身上那道圣旨夠讓沈家上下鋃鐺入獄,小命不保。 她確實(shí)愛過蕭翎,愛過他給予的兒女情長,你儂我儂,但這些虛無縹緲的小情小愛只能在盛世錦上添花,一旦落入污濁,第一個被舍棄的就是她。 他以為殉國很崇高嗎?不過是輸不起,還想給兄弟二人留個好名聲罷了,他有真正為我想過退路和后路嗎! 如此大逆不道的話響徹寂靜的夜空,沈正榮被一向乖巧的女兒震得說不出話來。 一入宮門深似海,他已經(jīng)很多年這樣面對面和女兒說過話了。 記憶中的女兒貪玩卻聽話,再小一點(diǎn)的時候還會枕著他的膝蓋睡覺,口水沾濕他的衣角,醒來發(fā)現(xiàn)的時候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看著他,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 他們父女間缺失太多時間了。 敏敏 父親,我只問你一句。沈霓沒有因?yàn)橥瑫r開口而退讓,你讓我進(jìn)宮是為了給沈家固寵嗎? 沈霓:某人二十歲?最多兩歲,不能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