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是龍

    季婉霜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下個山能讓阿牛險(xiǎn)些斷臂。雖說情份不再，但也不希望看到他缺手?jǐn)嗄_，尤其，尤其是阿賒動的手！

    回到山上，女人仍氣了許久，任憑敖璃如何纏著她逗樂，她都不肯正眼瞧牠。

    她擇菜，牠幫著吃菜蟲。她做飯，牠獵來野兔給她加菜。她刷鍋，牠滾到鍋里給她當(dāng)刷把

    （季婉霜：還別說，蛇鱗刷鍋真比抹布干凈，就是使起來不大趁手。）

    堂堂橫行四海八荒的龍公主自甘墮落卑微至此，居然換不回女人一個笑意。若教牠那些個兄姐知曉自家目中無人得不可一世的幺妹折在一個女人手里，定然笑得直不起腰來。

    可是，牠甘愿。

    為上一世，女人撿起奄奄一息的牠，渡了口氣

    用過晚膳，她扛了鋤頭就往外跑，敖璃心知她是要去后山，一路在前為她開道，掃清一切飛禽走獸。

    隨后而來的女人興沖沖跑進(jìn)田地，牠乖巧自覺候在一旁，目不轉(zhuǎn)睛看著她忙碌的身影。

    女人熟練揮舞著鋤頭，一起一落間仿佛她是俯瞰大地的造物主，天地盡在她腳下，瘦弱卻歡快的身姿顯得光芒萬丈。

    她光明而溫暖，生氣蓬勃，散發(fā)著女人獨(dú)有的魅力，仿佛她走到哪兒便能辟開哪兒的陰霾。沒有人不喜歡陽光，就如沒有人不喜歡她。

    敖璃又一次看癡了。

    心中那撮邪祟的，隱秘的，旖旎的欲念滿得溢出喉間牽動嘴角。不知她動情起來，該是哪般風(fēng)情？

    人道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此刻忙碌農(nóng)活兒的女人哪里曉得近在咫尺的愛寵恰是那賊，色瞇瞇的眼兒訴說著本王饞你的身子。

    她專心致志埋頭苦干，直至天兒黑透，她也筋疲力盡，地里的草根都撅出來松松散散的鋪在地上。

    只等明兒的日頭將它們曬干，她再來點(diǎn)一把火，讓草灰滲進(jìn)土壤里成為養(yǎng)分，良田就此而生。

    女人眉眼和悅看著眼前自己的勞動成果，心道，美好的種田生涯正式啟航。

    知她忙完了，很有眼力見兒的小蛇爬來停在她腳邊，季婉霜再望一遍田地，確認(rèn)無疑了挑起鋤頭悠閑往回走。

    興許渾身的勁兒使完，氣也就跟著消了，回去的路上敖璃故意嘖嘖兩聲引她注意，季婉霜竟也順著低頭瞧牠在干什么。

    可惜牠還無法說話，但驕矜的龍女向來深諳蹬鼻子上臉的道理，麻溜順著腳跟爬上手臂，一如平日的親昵纏著她胳膊。

    雖如此厚臉皮，又怕她對自己心生膩煩，敖璃不敢纏太緊，蛇尾耷拉半長。

    哼，還知道上來。

    語氣盡是嫌棄，可聽得出她并不抗拒牠的親近，反而伸手將尾巴往胳膊里繞，讓牠攀緊些，別掉下去。

    朝夕相伴，她們越來越熟悉對方一舉一動，有時(shí)無須出聲，也能猜到彼此意欲為何。

    敖璃歪著腦袋蹭蹭她的頰，十足撒嬌，女人眼含笑意，拍了拍蛇脊回應(yīng)。

    月光柔和灑向人間四地，一草一物皆披上一層銀輝，伴著晚風(fēng)清涼吹來，吹醒一幅山間清幽的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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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就這般平淡而充實(shí)的過著，季家山頭常見一名肩頭纏蛇的女人忙前忙后的身影。

    地里的青菜已發(fā)芽出土，季婉霜趁著間隙將竹籬續(xù)了個七七八八，這種一件一物由自己雙手創(chuàng)造的滿足感無與倫比，身邊還有阿賒日夜陪伴，與她分享喜悅，消解孤苦，姨娘則幫著收拾屋里屋外，按時(shí)備好三餐，讓她無后顧之虞。這日子過得不要太美。

    季婉霜是知恩圖報(bào)的人，擇了個大晴天，她一肩帶阿賒一手提果籃，到山頭最高處祭謝天地。

    她雙膝虔誠跪在地上，將一顆顆果子整齊擺好，手里捏了柱香，口中喃喃自語般禱告。

    那是來自山野村婦最簡單而樸實(shí)的愿望，她盼愿姨娘不老，阿賒常相伴，如此過一生。

    手里的短香方燃盡，不知是否上天果真被她感召，晴空萬里的蒼穹忽然飄下蒙蒙細(xì)雨。

    靠天吃飯的女人愛雨水還來不及，怎會想躲，道是湛藍(lán)的天色未變，雨水卻逐漸急促起來。

    季婉霜不由看了看腳邊的小蛇。

    牠瘦弱的身子遠(yuǎn)不如尋常的蛇強(qiáng)壯，應(yīng)當(dāng)?shù)謸醪涣丝耧L(fēng)暴雨的摧殘才是，不想牠竟也不怕大雨，盤在那兒巍然不動，頗有幾分王者氣勢。

    季婉霜似獎勵般摸了摸小腦袋，阿賒真厲害。頓了頓，又語帶自責(zé)道：都是我不好，只能讓你跟著我吃菜糠子。

    黑眸無奈一睨，敖璃心道：若不是你盯著，那玩意兒本王一口也不想吃。

    牠潛心修煉五百年，早已辟谷，無需進(jìn)食，熱心的村姑瞧牠滴米不進(jìn)，以為牠是不愿添嘴吃垮她的家當(dāng)，于是時(shí)常追著將菜葉果子硬塞進(jìn)牠嘴里。

    看著瘦得皮包骨的小身板，季婉霜只覺自己養(yǎng)了牠這么久都不見牠健壯些，歉疚得很，待地里的收成賣了銀子，定給你補(bǔ)補(bǔ)身子，讓你好好長大。

    你想我長大么？

    敖璃歪了歪頭，表現(xiàn)出猶疑的模樣。

    若恢復(fù)真身，你那小破屋子可裝不下我。

    思忖間，耳邊傳來她溫柔聲音：阿賒，快快長大快快長大

    掌心有著常年勞作的細(xì)紋，卻十分溫潤柔軟，她一遍一遍摸過油光锃亮的鱗片，很是安撫。牠乖巧纏繞在她腿邊。

    如此，便如你所愿罷。

    隨著似催促似魔咒的一句句長大，蛇軀不可控地膨大，膨大，再膨大

    季婉霜錯愕看著手下身軀的變化，她根本來不及害怕，僅彈指間，牠就這樣毫無預(yù)兆地長成參天大蛇，她憐愛的面容驟轉(zhuǎn)驚詫：我天，你是什么品種的蛇？怎么這么大？？

    單純的女人只是想牠茁壯成長，能遮風(fēng)擋雨，保家護(hù)院，萬想不到牠轉(zhuǎn)眼就長大？還長得這般大？

    她眨著眼努力看向上空。

    太高了，根本看不清是何模樣，便是眼前的蛇身都寬得像堵墻，身長更不必說，直接盤滿了整個山頭。

    阿賒？雖不懼怕，但牠忽然自不足臂長的小可愛變成頂破蒼穹的巨蟒，讓見少識寡的村姑震驚得久久不能回神。

    第一次在她眼前成型的蛇不可一世高揚(yáng)著鼻孔，垂眸看了看地上渺小而愚蠢的女人。

    無聲嘆了口氣，牠終究低下高貴的頭顱與她平視，眼中仍難掩矜驕和不屑：最后說一次，我不是蛇！

    啊啊啊??！阿賒還會說話！

    村姑：我天，我是撿了個什么東西回家？這么大，一頓一米缸都不夠牠吃吧？？

    龍女：？？？聽你這意思，是不想養(yǎng)我了？

    村姑：養(yǎng)不起養(yǎng)不起，實(shí)在養(yǎng)不起。

    龍女：不如這樣，欠債rou償，以身抵糧。

    村姑（低頭看了看自己不太明顯的胸脯）：那我好像更養(yǎng)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