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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綿綿

    

暴雨綿綿



    還真是。她勾頭去瞧,因為某地工程比預期中更耗時間,這樣下去可能會趕不上進度,一些川中的年輕官吏被集體調去了成都府,李持謹因此當上了工部屬下的管庫郎中。

    別看這職位品級不高,自古后勤是肥差,里頭不僅涉及到鋼鐵、木料,還有成千上百個勞工的伙食和兩季衣衫,不怪她心理陰暗,主官是榮王,管理后勤的是他妹夫的堂侄,這個皇上就不擔心貪污嗎?

    而且朱顏特意寫信告知他們這件事又是什么意思?

    暉哥兒咔嚓咔嚓地吃著瓜,吃完又要水來漱口:看來那邊也沒什么好玩兒的。

    他長到這么大還沒出過京城,對外面的世界自然萬分好奇,都說川蜀是天府之國,土地豐沃、貿易發(fā)達,盛產雜糧酒、硯臺、銀耳及紅景天等中藥材,蜀箋蜀繡就不必說了,通江銀耳一直是進上的貢品,前年英女王過四十壽誕,圣上令駐英大使送上了賀禮,其中便有這品藥膳。

    不過榮王這趟不是去玩的,抵達的第一天就下工地去了,朱顏信中說的自然都是蜀地風俗,尤其提了一嘴川西土司之難纏。

    此時的大明還沒有經歷人口大爆炸,哪怕是修鐵道這樣龐大的全國性工程也無法動用地方正規(guī)軍,只能就地征集農夫與勞工,工部核實清楚人數后由戶部和地方政府統一供給、支付酬勞。這樣一來勢必就要與土司們打交道了川蜀是個多民族混居的地方,彝族、羌族、藏族、苗族他們占了四川約三分之一的人口,怎么都繞不過去的。

    怪不得要把榮王叫去?;首拥纳矸輸[在那里,只有榮王方能壓得住那些世襲了幾輩子的土皇帝們,一般二般的文官鐵定要在人家手里吃虧的李持盈忽然意識到,說不定是已經吃了虧才讓圣上這么火急火燎地將兒子派去,監(jiān)工兼壓陣?

    天公不作美,今夏多暴雨,各地爆發(fā)泥石流和洪澇的消息就沒斷過,直到八月十五榮王父女也沒能找著機會回京述職,倒是一直有在追蹤報道,朱顏也常有書信寄回,但都語焉不詳,透著股報喜不報憂的味道。

    你很擔心他們?白休怨來送禮單時恰好撞見她長吁短嘆,今夜那三個都進宮赴宴去了,又因下雨,府里的丫頭婆子們也懶懶的,他像只黑貓,輕輕巧巧就從房梁上竄了下來。

    你又不是這家公主生的,cao那個閑心做什么?他其實不關心她是誰,名字是真是假都無所謂,說老實話他連大明皇帝有幾個孩子都數不清楚,但往這府里跑了幾趟,被動聽了滿耳朵閑話,該知道的到底還是知道了。

    我哪是替公主cao心?我是她見到他唬了一跳,反應過來后連忙把人拽進內室,又做賊心虛般將窗戶半掩上,方敢捏著嗓子用氣聲同他說話:我是擔心川漢鐵道不能按時竣工。

    完了見他發(fā)梢滴水,回身找了塊布丟過去:先擦擦吧。

    真做賊的那個反倒坦坦蕩蕩,一邊把頭發(fā)解開一邊道:進來時我看過了,你那幾個丫鬟一個去提膳,兩個提熱水,一個在出恭,一個肚子疼。說著從懷里抽出一份精致的禮箋,半點沒有沾濕不說,上頭還熏著淡淡的合香,你要的東西。

    事到如今李持盈肯定不敢說哦,可是我現在不需要這個了,榮王府難道是什么國際大酒樓?他本事再大也得先盯梢后踩點,挑個月黑風高夜想法設法地避開巡邏的親兵和婆子媳婦們,前前后后加起來可并不是一個小工程。此刻那薄薄的一張紙簡直燙手。

    嗯嗯。李姑娘心一橫,看也沒看就反手從梳妝臺里摸出一小包東西,先說好,就這么多,我托人弄來的,再要也沒有了。

    西藥是她悄悄托江寄水搞到的,用的理由是心愛的丫頭病了,吃了藥也總不見好,聽人說洋人有藥能治,又不知哪里買去。江少爺此番沒有隨老父返鄉(xiāng)真是萬幸,據他自己說是因為學業(yè)未完,但是仔細想想,雖是正室嫡出,他的排行卻太過靠后,就算回去了家業(yè)爭奪也肯定沒他的份,江家又不可能將北方的產業(yè)徹底撒手不管,總要有兩個話事的爺們。

    這年頭十歲往上就能算半個成丁,她能感覺到他的話語權比以前更大了,起初江君甚至問她要不要替她請個洋大夫過府瞧一瞧,被她趕三趕四地拒絕。好在他沒多問,幾日功夫便把東西送來,只是數量不多,估摸著也就三五日的量。

    白休怨看出她已經不需要那個禮品單子了,到手后她甚至沒有再多看它一眼,干脆利落地換了話題:過兩日我要回一趟江南。

    回?李九姑娘頭頂的燈泡一亮,試探著問說:去觀潮街?

    嗯,他沒打算否認,你還記得把東西賣給你太太的人長什么樣嗎?

    *

    李持盈不記得羊頭老長什么模樣,但她知道他從前是做什么的。這人青年從軍,被派去倭國呆了幾年,回來時手腳都不靈便了,順勢做起了倒賣洋貨的小生意。他聲譽不佳(行蹤不定,又總是延遲交貨),勝在貨源多且廣,開著一間小店面,日子總算還過得下去。偶爾喝醉了酒滿嘴跑火車,說自己當年跟著小戚將軍斬殺倭寇,何等威風。

    自從戚氏一門沒落,大明的軍紀就不如從前嚴明,駐倭部隊尤其,畢竟五年一輪換,普通士兵要整整五年才能回到故土,重見妻兒,心情怎么可能不郁卒?加上倭人不服管教,效忠舊天皇舊幕府的浪客平民多如蟲蟻,前赴后繼、斬滅不絕,不少士兵都以欺辱倭人為樂。

    羊頭老有次跟前頭小廝們說嘴,碰巧被她聽見了,他說倭女性烈,特別是武家的小姐,不少兄弟都在她們身上吃了虧;還說江戶有人偷偷辦過火器廠,叫白將軍親自給剿了,沒報與朝廷知道。

    因為有前世的記憶,她對某日出之國沒什么好感,最多就是發(fā)出一點落后就要挨打的感慨和嘆息,可此時當著白娘子的面,當著這個疑似日本人的面,她發(fā)現自己沒有辦法輕松正常地復述羊頭老的言行,作為一個明人、漢人,她有那么一點點心虛。

    我不確定那人還在不在松江,你確定要這會兒回去嗎?南邊好像正在鬧洪災

    你是不是又想起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