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嘉樹

    一班同學(xué)嘴上抱怨著學(xué)校的月測安排，身體卻很誠實地在內(nèi)卷。

    早晨七點，幾乎大半的人都坐在教室里，埋首于堆滿課本的桌面，嘴里念念有詞。

    還有一小撮人選擇直接放棄，他們的口號是人生苦短，過了這次月測，還有下一次，但早餐不吃，明天也許就吃不上了。雖是毫無邏輯可言的歪理，但總算給學(xué)不完了這幾個字找到個看上去沒那么離譜的借口。

    傅晚卿夾在這兩撥人中間，模樣瞧著倒算不上著急。

    早上先考語文，她打算把考頻較高的那些古詩詞拿出來過一遍，摘抄的作文素材也過過腦子。

    徐聽雨到教室時，映入眼簾的便是她抵在椅背上，一手拿著卷子，腳踩桌子底下的橫杠，有一下沒一下晃著椅子的場景。

    一綹蓬軟的青絲垂落，又被她別在耳后。傅晚卿垂著臉，鼻梁高挺，五官深邃，皮膚白得幾乎跟酸奶一個顏色。

    昨晚正好她請假，聽說傅晚卿給自己買了酸奶，還很惋惜沒能喝到。

    然而眼前此景，卻驀然使她回想起和傅晚卿同桌的第一天。

    那時候剛分班，大家對彼此都不太熟，外傳她人高冷不愛說話，向來聽信謠言的徐聽雨自然也不可避免地戴上了有色眼鏡。

    彼此禮貌地打過招呼后，兩人就沒再有更進(jìn)一步的交流了。

    風(fēng)扇在頭頂嗡嗡作響，吹過左邊，又吹回她身上，掀起素描本的一角。

    徐聽雨看著周遭相談甚歡的同學(xué)，說不羨慕是假的。

    正當(dāng)她躊躇是否應(yīng)該鼓起勇氣，主動挑起話題時，左手邊一個長相清秀的男同學(xué)突然轉(zhuǎn)過來：唉，傅晚卿，你帶紙沒？我旁邊這哥們兒流鼻涕用手擦，我受不了了。

    彼時傅晚卿正在草稿本上寫寫畫畫，聞言頓住筆桿：有，你等等我。隨后摸出一包紙巾遞給他。

    男生也不跟她客氣：謝了。

    小事兒。

    這邊才借完紙巾，門口就有人喊著傅晚卿的名字，找她出去。

    徐聽雨托起腮，看著她走出去，與門外兩個好朋友說笑，認(rèn)出那是之前和她一個班的同學(xué)。

    一個叫許家銘，有名的富二代，穿的鞋子不是成千上萬就是限量聯(lián)名款；還有一個女生叫周晗，也是個藝術(shù)生，長相偏清純掛，是學(xué)校里不少體育生的夢中情人。

    有句流傳甚廣的話說得很對，長得好看的人都和長得好看的一起玩。

    傅晚卿不是藝術(shù)生嗎？怎么會分到我們班來？

    她和沈喬然文化成績很好的，學(xué)?？隙ú簧岬冒阉麄兎胚M(jìn)藝術(shù)班自生自滅。

    真羨慕啊，原來里的主角真的存在于現(xiàn)實。長得好看，成績好，性格也好，我聽說她在原來班級可受歡迎了。

    旁邊湊在一塊討論的女生趁此機會討論起來，徐聽雨將這些話聽得一清二楚，愈發(fā)覺得她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她平凡渺小，泯然眾人，而傅晚卿根本無需討好和接近，光是靜靜坐在那，都能引來旁人的議論與側(cè)目。

    明明穿著一樣的校服，她卻可以那樣漂亮，美得獨樹一幟，自信又大方，擁有著這個年紀(jì)所不具備的從容不迫，就像野蠻生長的戰(zhàn)地玫瑰。

    ......

    班主任在講臺上自我介紹，并宣讀開學(xué)的各種注意事項及計劃。

    少女握著畫筆的手不緊不慢，翹著腿，膝蓋抵在桌沿，腿上鋪著素描本。

    都說人總會不由自主趨向美好的事物，身為凡夫俗子，她更不例外。

    徐聽雨傾身湊上前去，想看看她在畫什么，不巧被傅晚卿察覺到動作，朝她不冷不熱地望來一眼。徐聽雨被這一眼嚇退所有探究的勇氣，只好僵著身體，硬生生調(diào)轉(zhuǎn)了個方向，裝作無事發(fā)生。

    她和這位活在傳聞中，高貴冷艷的美女同桌尚未熟絡(luò)，就在無意中撞見驚天大瓜。

    開學(xué)第一天就下了大雨，大課間取消，多數(shù)人都選擇趴在桌子上小憩，徐聽雨被班主任叫進(jìn)辦公室核對學(xué)號，出來時為圖方便，就順路在辦公室旁邊鮮有人來的廁所洗把臉。

    剛靠近，就聽見一個略顯耳熟的聲音悠悠道：學(xué)姐，這件事與我無關(guān)。

    認(rèn)出這是傅晚卿的聲音后，徐聽雨興奮地捂住嘴巴她聞到了八卦的味道！

    偷偷探出去一只眼睛，她看見幾個穿著校裙，披頭散發(fā)的女生正背對著這邊，而傅晚卿被她們圍在最里面，孤立無援。

    傅晚卿，你別嘴硬，敢勾引別人男朋友不敢認(rèn)？我們都看見你跟他一起回家了！

    但她的擔(dān)憂完全是多余的。

    因為就在她為傅晚卿擔(dān)驚受怕時，傅晚卿本人不卑不亢，甚至反客為主：首先我不認(rèn)為自己和他有越界行為，其次也不知道你們之間的關(guān)系，學(xué)姐對我用勾引這個詞實在很多余。再者，我只是一個局外人，你倆感情出了問題，找我做什么？

    這樣條理清晰的自證，倒真將學(xué)姐給問住了。

    站在中央，發(fā)尾卷翹的學(xué)姐抬高聲音：你什么意思？

    她確實只是單方面的喜歡顧嘉樹，可顧嘉樹沒一次搭理她，不拒絕也不答應(yīng)，緋聞傳到老師耳朵里都不予理睬，高嶺之花名不虛傳。

    哪怕自己追不到，她也不允許顧嘉樹有機會接觸其他女生。

    學(xué)姐，我沒說半句假話。傅晚卿笑得人畜無害，我保證，從未插足你們之間的感情。

    這一連串的cao作，讓徐聽雨不禁躲在墻后拍手叫好。

    后來的日子里，兩人關(guān)系越來越親近，這位原本端坐于神壇上的角色，早就不僅僅活在傳聞中了。

    在朝夕相處的光陰中，徐聽雨也完全體會到了傅晚卿讓人又愛又恨的人格魅力。

    這姑娘是真招人喜歡。

    ......

    ......

    考試時間兩個半小時，自己做自己的，禁止交頭接耳，禁止傳遞答案，手機全都上交，不可隨身攜帶，違者重罰。監(jiān)考老師在講臺上強調(diào)著早被人熟記于心的考試規(guī)則，臺下同學(xué)仍在垂死掙扎。

    向伯謙捧著藍(lán)色的古詩小冊子，明知不過腦，卻還是一遍又一遍地讀著同一句詩。

    傅晚卿和斜前方轉(zhuǎn)過身來的沈喬然見狀，皆豎起大拇指：向少，吾輩楷模。

    向伯謙合上小冊子，正準(zhǔn)備把它丟抽屜里，才發(fā)現(xiàn)桌子被反過來了：滾滾滾！爺忙著呢......欸我說傅晚卿，你不是出去集訓(xùn)了六個月，寒假也沒怎么學(xué)嗎？我怎么看你比我們還悠閑？不會做了小抄吧？

    傅晚卿就差沒翻白眼了：我至于嗎，一個月測，又不是高考，就當(dāng)測試一下我現(xiàn)在的水平了。

    得，你牛，我看看這回你和許家銘哪個考得更低。

    我押許家銘。沈喬然率先下注。

    你也滾，別裝，天王老子來了你都會押傅晚卿贏。

    沈喬然飛快瞥一眼傅晚卿，見她對這句話沒有明顯抗拒的反應(yīng)，依舊靠在椅背上轉(zhuǎn)筆，才悄悄勾起唇角，掩藏不為人知的愉悅。

    考試開始后，所有人都在爭分奪秒的答卷。教室里落針可聞，只能聽見筆尖在紙上書寫以及試卷翻頁的聲音，下課時間，還能聽見高一高二爭先恐后奔向小賣部，以及球場上籃球砸在地面的嘈雜聲。

    興許是因為第一次以這種形式開展月測的原因，傅晚卿覺得試卷難度一般，古詩詞她爛熟于心，作文題材有關(guān)家國情懷，她最拿手的類型之一，一路下來十分順暢。

    思路卻瞬間斷在老師走到她旁邊的一刻。

    只見他俯下身去，撿起一張被揉成團紙條，上面謄滿古詩詞，字跡清秀，一看就不是男生的。

    于是他轉(zhuǎn)向傅晚卿，將紙條遞給她看。

    這是你的嗎？

    ......

    走廊上，無論傅晚卿如何解釋，老師就是不肯相信她。

    她就差跪下來告訴對天發(fā)誓這不是她的紙條，可最后老師也只是半信半疑地把她往教導(dǎo)主任那帶，路上還語重心長地勸誡：我知道，你一回來就想拿個好成績，但成績都是自己靠拼搏爭取來的，不能用這種歪門邪道的方法，你現(xiàn)在作弊，你高考能嗎？

    ......老師，真不是我干的。傅晚卿很頭疼。她頭疼的不是一會兒考試結(jié)束后傅晚卿作弊這件事即將被傳得人盡皆知，也不是一會兒該廢多少口舌去跟主任老徐解釋這紙條真不屬于她，而是萬一被請家長......她該怎么跟mama講清楚這一大串事情的來龍去脈，又該如何說服她這個忙碌的監(jiān)護(hù)人抽身來學(xué)校。

    教導(dǎo)處的門仿佛自帶魔力，讓人光是遠(yuǎn)遠(yuǎn)看著就令人心神不安。

    叩開那扇門，傅晚卿幾乎能感受到那里面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氣。

    她深吸一口氣，跟著監(jiān)考老師走進(jìn)去，站在他身后，心不在焉地聽老師向教導(dǎo)主任老徐講述緣由。

    教導(dǎo)處的盆栽好像換了新的，很綠，綠油油的，比小學(xué)生筆下的青青草原還綠。

    右邊的保險柜里放著從各班沒收來的手機和充電寶，每到學(xué)期末都有不少人排著隊來領(lǐng)。

    老徐聽完監(jiān)考老師的說辭，用中指推了推眼鏡：咋回事兒啊傅晚卿，我印象中，你可不是這種靠作弊取得好成績的孩子。

    我

    老師，我填完了。一個聲音插進(jìn)這頭的審訊中，也成功將辦公室內(nèi)三人的目光吸引到他身上。

    此前他一直坐在旁邊的沙發(fā)上填表，只是存在感很低，并未引起注意。

    少年穿著干凈的白襯衫，西裝褲，黑發(fā)烏瞳，皮膚幾乎和傅晚卿一樣白，一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蓋上筆蓋，手背上青筋清晰可見。

    傅晚卿漫不經(jīng)心地轉(zhuǎn)頭，卻在看清他長相的剎那，錯愕不已。

    哦，那你拿過來給我，等他們考完試你就可以進(jìn)班里報道了。

    好。

    什么紙條不紙條的，在傅晚卿腦海里，它們已經(jīng)蕩然無存了，視線一刻緊盯眼前清雋俊逸的少年。

    他比記憶中的模樣瘦了一點點，頭發(fā)長長了，一邊耳垂上戴著耳釘，瞧著挺叛逆，但身上沒有那股桀驁不馴的氣質(zhì)。

    感受到她的注視，少年捏著那幾張表格，俯身放在老徐桌上，隨后緩緩直起散漫的身子，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望向她的一雙眼蘊著濃郁到化不開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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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BGM   YoungBlood5   seds   Of   Summer

    （請在考試開始時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