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羈絆
第十三章 羈絆
嘉樹,mama一直以來都是怎么教你的?母親凌厲的雙眸,自長久的記憶中破土而出,說話! 彼時身高僅有母親腿長的顧嘉樹使勁抿著下唇,一言不發(fā)。 見他一副冥頑不靈的模樣,顧母深吸口氣后嘗試放軟語氣:嘉樹,你看著mama。mama是不是和你說過很多次,不可以和他們一起玩,不可以和他們做朋友? 可他依舊拒絕溝通,拒絕認同,還將頭撇到一旁,眼神倔強。 一來二去,遲遲未等來認錯的母親氣急敗壞,兩耳響亮的耳光還不夠,他被趕到門外罰站,直至晚飯才能進屋。 年紀尚小卻渾身反骨的顧嘉樹哪里會老實照做,頂著火辣辣的巴掌印,一出門便頭也不回地走遠,最終在小型游樂場前停下腳步。 這個點,同齡人們大多還在家里寫作業(yè)或吃晚飯,所以顯得游樂場十分空曠。 他繞著場子轉了一圈,也沒發(fā)現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影。 因著某些心理作祟,顧嘉樹找了個常人難以注意的地方,蜷縮起身子,目光放空。 四周靜得連枯葉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萬籟俱寂,唯有一人被孤獨的留在這個對他而言相對安全的角落。 待在這里餓死也好,被野狗分尸也罷,總之他不想再回去。 耳畔的一切逐漸開始消弭,如同墜入一潭毫無生機的死水,而他沒有半點掙扎,眼睜睜看自己沉淪。 入口處吹來一陣風,掀起溽熱的躁意,等顧嘉樹再回神時,面前那一小塊地面已經被星星點點的雨滴浸濕,變成深色。 突然有串略顯慌張的腳步聲,打破他剛建起的隔閡,和雨幕一起闖入視線。 顧嘉樹驟然抬眸,便和一雙極為漂亮的眼睛四目相撞。她像只誤入叢林的小鹿,站在清澈見底的溪水邊,隔岸觀火。 他蹙緊眉頭,本想趕她走,誰知這個陌生姑娘毫無眼力見,強硬地擠了進來,緊挨著他坐下。 而他沉默地看著她踏入火場,卻愕然發(fā)現,沒有火苗舍得將其吞噬。 裸露的手臂上傳來屬于她的溫度:一個人多沒意思,我陪你。 她像平凡人生里出現的庸俗童話,熠熠生輝。 孱弱的心房劇烈跳動著,生命開始在這一刻變得無比鮮活,也因她徹底理解了所有書籍和影視劇里描摹的,那些難以自抑的怦然心動。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我從來沒在小區(qū)里見過你。 剛搬過來。 噢她發(fā)梢微濕,用稚嫩的嗓音拖長語調,認真端詳他的長相,我叫傅晚卿。 秋雨淅淅瀝瀝的下,逐漸變強,細密的雨點砸向青磚,震蕩起薄薄的水霧。 他不咸不淡地瞥她一眼,隨即又移開視線:嗯。 傅晚卿追著他的方向湊近,再次縮短本就近在咫尺的距離:嗯什么呀?禮尚往來,你還沒介紹你的名字呢。 顧嘉樹。 顧、嘉、樹。她一字一頓,似乎正在腦海中將語言與文字對應,朱唇張闔,氣吐幽蘭,真好聽。 你也是。他禮貌地回。 雖然只是短暫的交換了名字,但你來我往間,最開始那點細微的尷尬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臉怎么這么紅?靜默一瞬后,她突然問道。 沒什么。顧嘉樹目光閃躲,卻始終找不到方法遮掩紅痕。 心里生出一股自己拼命想要掩蓋的秘密被人揭開,公之于眾的狼狽感。其實他很想裝作若無其事,可她澄澈的目光就如同一把審判的鐮刀,每一下都落在最致命的地方,任他如何掙扎都無濟于事。 是過敏了嗎? 見他未搭腔,傅晚卿安慰道:沒關系,我mama是醫(yī)生,她告訴我過敏是不會傳染的,你不用害怕。 顧嘉樹的眼睛蒙上一層水霧,唇角微微勾起:好。 她并未察覺身邊人的笑意,正盯著雨幕發(fā)呆,嘴里喃喃道:看來暫時回不去了。 嗯。 幸好我媽還沒下班,可以再多陪你一會。 ......嗯。 你怎么會躲在這兒???沒下雨之前就在了嗎?我剛才沒看見你難道你沒帶鑰匙進不去家門? 你話真多。 她笑意盈盈,肩膀微顫,兩人的衣服發(fā)出相互摩擦產生的聲響:好吧,那我不問了。如果下次你又忘了帶鑰匙,可以來177號找我。 月亮像陳年的白銀,散發(fā)朦朧的光,自高處向下凝望,投射赤裸而遙遠的孤寂。 他們并肩靠在一起,相互取暖。 雨仿佛下在他心里,將某個空洞的地方緩緩填滿。 ...... 人是擁有記憶的動物,同樣也是由往昔種種的經歷與思想塑造出來的。三毛說,要忘掉過去的悲歡,完全消除它,是不可能的。 然而人也只有在看不見前方道路的希望與光明時,才會不愿意憶起過去。 顧嘉樹很積極地在舔舐自己的傷口,卻從此導致它無法結痂。 幼年的記憶和經歷已然形成了不可挽回的,長久的傷害,并將伴隨他一生。 這道傷口膨脹、發(fā)聵,偶爾還會再度演出一場恐怖電影。 他哪里沒想過自刎,又偏偏有一個絕不能死的理由。 于是他逃走了。 那些被他得過且過逃避過去的回憶,就像一場隨時都會爆發(fā)的薩拉熱窩事件。 顧翰的出現,恰好成了一切情緒的導火索。 傷口上的血尚未止住,顧嘉樹嘴里含著傅晚卿給的糖,眼中寒意未消。 簡單包扎過后,她邊收拾地上的血邊囑咐道:洗澡的時候別碰水,碗單手洗吧。 顧嘉樹一言不發(fā),并趁她將藥箱放回柜子期間,推門走了出去。 傅晚卿找到他時,顧嘉樹正半倚在關得嚴嚴實實的窗邊,手指夾著根煙草,吞云吐霧。橙黃色的夕陽透過建筑的空隙照射過來,他周身漂浮著絲絲縷縷的煙霧,在光影下緩緩浮動,曼妙迤邐。 晚風將她方才輕聲說的那句話揉碎,顧嘉樹下意識湊近,想要聽清那句話,傅晚卿卻皺起眉,退開半步:你剛抽煙了。 他怔愣一瞬,隨后下意識倒退半步。 獨處的時間太過漫長,他幾乎都快忘了,傅晚卿最討厭煙味。 本以為她會準身就走,誰料傅晚卿直勾勾盯了他半晌,平靜道:你抽吧,抽完了再找我。 說實話,在發(fā)現他抽煙那一刻,并沒有想象中鋪天蓋地的厭惡。 一年之間,在他發(fā)生了那么多殘忍的破事,總得靠什么排解憂愁。 而尼古丁和酒精又是最常見的良藥。 傅晚卿沒有親眼見過他抽煙,卻嘗試過想象他叼著煙吞云吐霧的模樣,但一切哪有親眼所見來得深刻。 在她重新拉開門前,已經有人先一步趕到,將門板重重摁回去,同時俯下身。 這位緊緊扣著校服的第一顆扣子的模范生,不僅會在無人的巷角一根又一根地抽著煙,還會在昏暗的墻角,和她耳鬢廝磨。 迎面而來的光幾近奪目,綠藤之下有人喧囂情緒,有人用吻聲嘶力竭地訴說喜歡。 ...... ...... 沈喬然的生日聚會定在商務三樓的一家KTV里。 除臨時受邀的顧嘉樹,以及被不約而同蒙在鼓里的傅晚卿外,包廂里的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今晚沈校草要鼓起勇氣向暗戀的女孩表白。 她還未出現,身為今天主角的沈喬然就已經緊張得雙手發(fā)顫。向她表明心跡,并得到確切的答案,在此刻一躍成為他活在世上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其緊張程度甚至十倍于他所受到過的最大壓力。 他想象著所有可能,思緒與期待涌上心頭,使其身處興奮和害怕的冰火交融處,被折磨得如坐針氈。哪怕包廂里向伯謙和許家銘合唱的鬼哭狼嚎傳入耳畔,也絲毫影響不到他。 出門前,沈喬然認認真真,反復挑選衣柜里的所有衣服,還叫來沈母為自己參謀,就連香水也是她隨口夸過的那款。 足足兩個小時,一百二十分鐘,卻頭一次使他切身體會什么叫時光飛逝。 等待她的過程,無疑是煎熬的,讓人焦慮倍增。 見他一直保持著高度緊張,徐聽雨和許家銘嘗試分散他的注意力。 沈喬然,沈喬然? 嗯?他回神,怎么了? 別緊張,萬一你倆是雙向奔赴呢。徐聽雨朝他比了個加油的姿勢。 就是就是,只要你主動,你們就有故事。許家銘贊同地點頭。 對啊,你不說怎么知道她喜歡你。向伯謙舉著話筒插嘴,今天我們相聚在這里,就是為了見證我們最好的朋友,沈喬然,告白成功! 被朋友們逗笑,沈喬然終于松開攥緊的手,露出笑顏。 其實她知不知道這份喜歡,都無所謂。 就算全世界都在竊竊私語,只要你一個人蒙在鼓里,這場暗戀就有意義。 ------ 本章可配合BGM食用 我用什么把你留住福祿壽FloruitShow 我回來了家人們,美美復更,先來那么個三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