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程珂
第二十二章 程珂
程玉到后殿不久,女皇便也歸來。她對女皇福身行禮,轉(zhuǎn)眼就是一副嬌憨的女兒模樣。 長寧上次聽了母皇的話,回去就料理了府內(nèi)不安分的東西,近些日子安分守己,御史臺若是又上書參我,長寧實在委屈,母皇一定要幫長寧。 說著,豆蔻少女一般挽住女皇的手,彎頭靠上她的肩膀。 女皇搖頭嘆氣,拉過程玉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說道:慣常是個惹禍精,母皇召你進宮難道就只能是訓(xùn)誡嗎? 看來朝中果然有事發(fā)生。 程玉還欲借機在女皇面前撒嬌弄癡,親近一會,卻聽菱花窗外傳來一道男聲。 皇姐今日是怎么了?如何一副小女兒姿態(tài)? 聲如金石絲竹,尾音上揚,夾雜些許綿柔的氣音,如同情人夜語,惹人心里發(fā)癢。 說話間,男子打外面進來。 刺眼的日光給他的暗紅云紋錦袍描了一圈金邊,逆光中玉似的臉,眉眼深深。 程玉從女皇肩側(cè)抬頭,視線自上而下瞧過男子,微彎的眼角隨之展平。 像,太像了。 他這個弟弟自小男生女相,模樣如同母皇的復(fù)刻,如今二十一二的年紀(jì),像極了她記憶中還在將軍府時的娘親。 若她都如此驚詫......程玉看向身側(cè)的女皇。 女皇目不轉(zhuǎn)睛地凝視著他的面龐,程玉的手腕一松,原是女皇全無所知地放了手。 三皇子程珂深居簡出,極少現(xiàn)身人前,女皇近日來也少有見他,自一生下這個兒子便常有人說子肖其母,此子乃是幾個孩子中樣貌最像她的。 隨著他年歲日增,每每連她自己都覺得觸目驚心,除去他略挺拔些的個子,簡直是在對鏡自照。 她不自覺地撫上臉頰,指尖剛好摸到眼角的些許溝壑,忽然哼笑一聲。 像,卻也不像。 她老了呀...... 三皇子看了程玉許久,察覺到女皇的注視,俯身行過禮,走到女皇另一側(cè),女皇像方才對程玉一般,也拉過了他的手。 那手指節(jié)修長,骨節(jié)分明,不似他的長相,是一雙屬于男子的手了。 女皇張口叫坐,程珂順勢坐到女皇左側(cè)下首,程玉往后退了退,坐到右側(cè)首位。 宮人們送上茶退了出去,殿內(nèi)只留下她們?nèi)?,大皇子日前說是去何處觀禪,不在京中。 女皇這才說起正事, 近日朝中文武官員多有爭執(zhí),你們可曾聽說? 女皇這話說的其實不算準(zhǔn)確,起了爭執(zhí)的不是文武官員,而是男女官員。宮內(nèi)女官不少,但大多都在后宮司管瑣事,能夠上朝議事的僅有幾名有從龍之功的女將,而朝中文官皆是男子,這才成了女皇口中的文武之爭。 驍騎將軍將軍左秋棠想在京郊大營加征女兵,遭到太傅一黨竭力反對,聲稱女子從軍,本是事急之時的權(quán)宜之計,現(xiàn)在戰(zhàn)火漸漸平息,尋常武將都難以建功立業(yè),何況女子。 言外之意,若非左秋棠等人是女皇一手帶出的戰(zhàn)將,最好也早早解甲嫁人,相夫教子去罷。 此出延續(xù)多日的爭吵最終被女皇喝止,不了了之。 太傅一黨依言止聲,女將們雖不善鑒貌辨色,也明了女皇對此事的態(tài)度,遂不再提。 程玉了解此事來龍去脈,裝作一知半解,問道:上次入宮時見到左jiejie與太傅在朝上相爭,卻不知具體發(fā)生何事? 臥榻之側(cè)不容他人酣睡,君王尤甚。 縱使女皇親和,與她像是一對尋常母女,但君心難測。 便真是一個毫無威脅的荒唐公主,也要時刻提心免招猜忌。 母皇是知道的,兒子向來對外面的事興趣寥寥,程珂自然與程玉一般說道不知,這幾日剛?cè)胧謳追俺?,一心撲在此事?/br> 又有誰敢承認將眼線埋在宮中,埋到女皇的眼皮底下。 你們啊......女皇點點兩名兒女,似乎指責(zé)二人身為天家兒女,卻不關(guān)心朝堂局勢。 而后眼神一變,細細與他們說來經(jīng)過,程玉聽完,與她所知并無不同。 等二人思考一會,女皇繼續(xù)道:你們可知我為何不允驍騎將軍的提議? 程珂坐得近,先迎上女皇的視線,他略作停頓,回道:或是因為與珩國的戰(zhàn)事將盡,朝堂需要休整,軍需糧草開銷甚大,國庫錢糧...... 他說著,單手抵住下唇,展顏一笑,母皇真是問錯了人,若是名曲名畫,兒子還能不自矜地品鑒一下,哪里懂得這些國事政事? 程珂這話說得夸張,他是女皇幾個孩子中年歲最小的,開蒙不久便有大儒親身教導(dǎo),一國皇子當(dāng)學(xué)的知識從未落下。 女皇也知道他故意打趣,笑罵一聲頑皮,又轉(zhuǎn)頭看向程玉。 程玉瞟了眼程珂,眼底霧涌云蒸,也笑道:若三皇弟只曉得名曲名畫,女兒便只懂得欣賞美人了...... 被提及的程珂望向程玉,黑眸如同陳墨,抵在下顎的手緩緩劃過冷白的頸子,交領(lǐng)中衣微微敞開。 女皇只顧用目光譴責(zé)程玉,對此一無所覺。 程玉接著道:便是說錯了,母皇也不可笑我。 女皇示意她繼續(xù)說。 程玉淺吸口氣,母皇不允左jiejie,是因為女子無法說話。 程珂靜靜地看著她。 女皇追問:何為女子無法說話? 程玉所說的無法說話定不是說女子生有殘疾。 朝堂議事不像市井吵架,官員們?nèi)舴强婆e出身,便是世家名門,一支筆勝過千言萬語。而左jiejie等人內(nèi)心赤誠,出身草莽,在這太平年間,無論如何也勝不過文官的筆墨。 若太傅極力反對,母皇就算應(yīng)允,左jiejie怕也是寸步難行......言盡于此,程玉不再多言,文臣結(jié)黨,太傅一手遮天,這些朝中局勢女皇看得遠比自己清楚。 見女皇略帶欣慰地點點頭,她知道自己這話是說對了。 藏拙也好,韜光也好,凡事都需有個度,不經(jīng)意地展現(xiàn)一下,別人才知你是塊璞石,若是過了這個度,真到了無人問津的地步,便是適得其反。 女皇端起茶甌淺啜,水汽縈繞,眉如遠山,靜謐空遠,后殿倏然松弛下來,程玉與程珂也都各自飲下幾口茶。 久久,女皇思索一會,復(fù)開口道:若是讓女子能夠張口說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