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  李家隳落

    青城楊府后山。

    段錦背著穆禛一路施展輕功，把個小猴子樂得跟什么似的，一路又叫又笑！看段錦的眼神晶光燦燦，滿眼崇拜。

    爹、強！

    簡潔有利的稱贊，讓段錦一臉得意。

    想不想學(xué)？

    穆禛箍著段錦脖子，猛點頭。

    段錦咧嘴一笑：吃得了苦，本王教你。

    穆禛頭點得更用力，他不怕苦，他要和爹一樣厲害。

    兩人在瀑布下，段錦教穆禛如何避開葶苧，讓穆禛親自采龍珠草，看他小手將龍珠草小心翼翼放入木匣，段錦嘴角不自覺勾起笑容。

    皇帝雖待段錦不薄，但他們先是君臣，才是父子，親情的骨子里仍羼雜權(quán)謀方能安生，想不到這一刻，段錦居然在這小子身上，感受到民間真正血濃于水的親情。

    本以為多一個小子在身邊會讓他厭煩，想不到樂趣還挺多，段錦決定把這小子留在身邊，只要他晚上別和他搶小仙姑。

    兒子，男子漢大丈夫，首先晚上要自己睡，不能黏著娘。

    穆禛對段錦眨著黑曜般的大眼，那你為什么可以黏著娘？

    不懂？段錦挑眉。

    穆禛點頭，又指指段錦。

    段錦竟看懂了：你娘是本王娘子，和本王一起睡天經(jīng)地義，以后你也會有個娘子陪你睡，懂沒？

    穆禛雖然不太懂，但他懂不能惹怒權(quán)威，所以他妥協(xié)。

    他看過真正的小狼崽在公狼不在時，窩在母狼懷里睡；他覺得自己也可以這樣做。

    于是用力點頭：懂。

    幾年以后，穆禛對自己當(dāng)初的表現(xiàn)很滿意，覺得自己實在是太識實務(wù)了！

    若當(dāng)時自己堅持要和娘一起睡，恐怕他當(dāng)下就被扔在深山里了。

    話說回來，段錦見穆禛如此善解人意，十分高興：孺子可教！夠資格成為本王的孩子。

    晚膳前，父子倆回來了，穆禛跟獻寶一樣，穆冰瑤親了他好幾口。

    然后穆禛又興沖沖帶著龍珠草去找陸一凡，見陸一凡正在治療大野人，一臉好奇。

    而且意外的，他與大野人云揚，竟特別能溝通。

    兩個人都啊啊啊個不停，把陸一凡和秋月雷了一臉。

    最后陸一凡決定請小野人當(dāng)說客，大野人終于肯配合陸一凡施針，讓陸一凡一口一個小祖宗的喊。

    晚上穆禛很守信用的自己睡，讓穆冰瑤很意外；雖然心底有那么一丟丟的小失落，卻覺得段錦很會教孩子。

    第二天，一行人浩浩蕩蕩回京。

    這一路多了大小野人、一頭老虎、一名美人，還有楊家四口，以及玉成父子。

    一路上眾人笑聲、還有叫聲不斷。

    誰看過一個六歲小孩是騎虎上路的。

    他們悠閑的走，京城里的李家，卻像炸開的鍋。

    皇上知道鞍山私礦的事，十分震怒；加上李家錢莊發(fā)生假錢風(fēng)波，全國擠兌，大理寺、戶部、刑部都介入調(diào)查，李家家主因為鐵礦和錢莊的事，下了詔獄。

    李父入獄前，先將家主之位傳于李旭，讓李旭得以全權(quán)處理一切；李旭臨危授命，也管不上接的風(fēng)不風(fēng)光，能讓李家轉(zhuǎn)危為安才是重點。

    所以一回來與太子密謀后，鐵礦部分只能咬牙斷腕，該切割的不能婦人之仁，該舍棄的也不能戀棧，即使痛失血本，也要保住家族。

    好不容易將鞍山鐵礦的事定調(diào)在李父受人蒙蔽，以為是石礦，只負(fù)責(zé)出資，沒有實際參與開采，才讓李父回家，但一萬兩罰銀創(chuàng)下大秦贖人的最高紀(jì)錄。

    不過錢莊的事卻沒這么好解決，而且愈滾愈大。

    別說老百姓兌到了假錢，連好幾個官員家里也出現(xiàn)了假銀契，包含許多言官，這些文人書生平時清高不愛談錢，但一發(fā)現(xiàn)自己攢的辛苦錢存進李家，竟然換了假銀契，誰能善罷干休？

    朝堂上唾沫星子差點淹了李家，把李家從第一皇商、第一世家說成了大秦最可惡的jian商

    李旭雖然找了替罪羊，但每天都在找錢應(yīng)付各地兌錢的人潮。

    段釗也努力按耐朝臣，直說李家是被陷害的，讓人先忍忍；許多朝臣面對太子不好發(fā)作，但沒拿到錢誰晚上睡得安心？自己表面不動，但家里中饋可是天天要花銷，自家夫人吵著去取錢，太子總不好讓人家家里揭不開鍋。

    所以李家打落牙齒和血吞，不斷拿出私家積攢，先應(yīng)付過去再說。

    李父入獄幾日，身體便倒了，臥病在床，所有的事都要李旭處理；李旭和李家其他長輩好幾天無法睡好覺，子弟們更是到處奔波，賣臉賣面子，只可惜效果有限。

    更糟的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城外爆竹廠起火，昨夜一聲轟然巨響，冒出一大朵紅色蘑菇云，估計半個京城的人都看到了！奉天府又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去查了。

    江寧織造運入京城的布匹，昨晚竟然失竊，盜賊將宮里的五百匹湘緞全盜走了；運送的官員把李旭私訂的三百匹全部充公上繳。

    更氣的是，張家竟然湊一腳，說得到可靠消息，李家錦繡布行賣出的湘緞與皇宮內(nèi)院使用十分相似，戶部聽到傳聞，立刻前往檢查，京城的四家布莊全部拉下門，等待檢驗。

    李旭此時已經(jīng)氣得腸子都斷得一截一截，他李家是流年不利還是忘了點光明燈？噩耗一個接一個。

    張家落井下石，段鈐這里也不放過。

    段鈐讓人兵分兩路，一路在朝廷上書、一路在民間書院開講抨擊，李家貪贓枉法，不足為商人榜樣，建議撤銷皇商資格、收回經(jīng)營錢莊權(quán)利云云

    李旭此刻已是渾身寒氣，一臉生人勿近。

    這些狼狽站在李旭面前的，都是京城內(nèi)外叫得出名號的大掌柜，現(xiàn)在一個個驚慌失措、六神無主的向李旭會報災(zāi)情。

    城里最大的糧行豐城號的吳掌柜說：主子，那八十萬石糧咱們的人一路追到西南，就追不下去了吳老板多希望自己也像那八十萬石糧一樣人間蒸發(fā)，或像李家老爺一樣重病不起，就不用面對李旭這張閻王臉。

    城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珠寶行奇珍齋孫掌柜也淌著汗：主子，今早小的一到金庫，里面里面的十箱黃金和十五箱珠寶也也不知怎么就就不翼而飛

    四家李氏錦繡布莊的掌柜也抖著哭音：主子，昨天戶部來查，總共查扣了四十匹湘繡、兩百匹錦緞和八十匹的水云紗

    城里最大的賭場豪情閣趙當(dāng)家也咬牙道：主子，您讓小的起出庫房里的二百萬兩白銀和二十萬兩黃金不知為什么為什么都變成變成一堆石頭

    爆竹廠的張?zhí)弥鬟€來不及爆料，李旭就大吼一聲：?。∷昧σ幌?，整張壇木制的八仙桌直接被他推倒！

    主子、主子、主子！你們除了叫主子還有什么話可說？李旭惡狠狠地指著眼前人：你們除了可以告訴本駙馬發(fā)生的慘狀，誰可以告訴我是誰搞的鬼！是誰在本駙馬背后撒野！

    這各家掌柜、堂主你看我、我看你，根本欲哭無淚！

    如果知道是誰搞的鬼，早抓犯人去了，還需要這么可憐兮兮地來討罪受？

    李旭氣到殺人的心都有了，眼前這一樁樁生意都是他手中的金雞母，是誰這么大的膽子和手腕搬他的糧、偷他的錢、劫他的貨還炸他的爆竹廠！

    墨雅齋掌柜還沒說呢！墨雅齋有客人拿了一幅周磊的畫去請教周磊，結(jié)果周磊卻說他沒畫過這一幅，現(xiàn)在人人都在說墨雅齋賣假畫

    李旭坐下來，眼睛閉上好一會兒才張開，一臉無力：你們退下吧！都先想辦法穩(wěn)住，有事本駙馬會傳喚你們。

    所有人宛如劫后余生離開廂房，當(dāng)他們下樓看到悅賓樓的狀況，也是搖頭。

    悅賓樓掌柜坐在柜臺，眉頭緊皺的看著寥寥無幾的客人；一品狀元樓興起太快，轉(zhuǎn)眼間就把悅賓樓的客人搶了一半有余，現(xiàn)在能維持一日開銷已經(jīng)算不錯了。

    李旭命令隨侍：召集李家各支長老，今晚回本家商議。

    是。

    李旭回到李宅，發(fā)現(xiàn)二公主來了。

    駙馬。

    李旭對段宜秋并沒有多少感情，甚至因為尚二公主絕了仕途，心里有些怨懟；但畢竟二公主是皇室中人，他懂得敬重，對段宜秋還是很客氣的。

    段宜秋一心一意愛著李旭，也知道他對她的心結(jié)，但她就是非他不嫁。

    如今李家有難，段宜秋自然不會坐視不管。

    她親自倒了杯茶給他：駙馬辛苦了。

    李旭接下茶，看了二公主一眼；有時他會想，如果他不是娶一個嬌貴的二公主，而是娶一個能干的妻子，今天是不是能好過一點？不用一個人焦頭爛額，而是有人可以一起出謀劃策、共度難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