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8 莫莫望歸客,依依江上船
298 莫莫望歸客,依依江上船
夜幕低垂,天空像鑲了碎銀的黑布,月亮清冷得只剩下一彎細勾,倒掛在黑幕上。 穆冰瑤現(xiàn)在習慣再晚都會等段錦。 戌時,秋月剪了剪燈芯,讓油燈的亮度大些;穆冰瑤還靠在窗邊的軟榻看書。 小姐,夜深了,再看就傷眼了,殿下還會來嗎? 我再等會兒。 穆冰瑤看向窗外,怒放的曇花香氣襲人,竟吸引蝴蝶夜晚也飛來駐足。 最近不知怎么回事?總覺得自己周遭有人盯視,若人在外面也就算了,現(xiàn)在在瓊琚苑,這樣被窺視的感覺竟也這般強烈。 秋月,妳會不會覺得我們周遭有道視線,一直盯著我們。 沒有啊!秋月很緊張,聲音放小:小姐覺得我們被監(jiān)視? 誰那么大膽,敢監(jiān)視小仙姑? 段錦挾一身風霜進來,他身上的衣服,甚至沾染了露水,冰冰涼涼的。 忙這么晚?餓不餓? 段錦笑道:小仙姑陪本王吃一些? 穆冰瑤轉(zhuǎn)身要交代秋月,秋月立刻笑道:奴婢省得,立刻準備去!說完就匆匆離開,不惹人礙眼。 段錦道:禛兒睡了? 穆冰瑤點頭,幫他脫下披風,段錦道:今天傍晚,哈爾赤族的蒙達王子與國師符泰抵達城外驛館,父皇命本王接待。 接待一族王子和國師,需要用到我們玉面戰(zhàn)神?穆冰瑤拉他坐下,倒了杯熱茶給他暖手,自己也挨著他坐著。 段錦刮刮穆冰瑤的鼻子:這兩人難不倒本王,但他們帶來的東西,本王得好好注意。 哈爾赤使團藉和親朝賀,帶了五百匹哈爾赤草原的戰(zhàn)馬要獻給大秦,但他們以管理這些戰(zhàn)馬以及給漣漪公主賀婚為由,也帶了三千勇士一起到達東城外驛館。 三千! 段錦泯了一口茶:五城兵馬司的負責人是王曜,這些天為了四皇兄同時娶王家千金和漣漪公主,兩家比拚得厲害;特別是漣漪公主前陣子還狙擊王輕云,所以王曜今日一見蒙達王子帶了五百匹戰(zhàn)馬和三千勇士,不甘示弱,也召集三千東城護衛(wèi)軍,到城門外與之對峙。 穆冰瑤挑眉,三千對三千,這么熱鬧? 秋月擺上宵夜后,人就迅速離開。 這兩方的女兒同一天嫁給四皇兄,一個是正妃、一個是側(cè)妃,都是要入皇家玉牒的,所以氣勢上誰也不服誰;今天哈爾赤族的勇士就差點和守衛(wèi)軍打起來。 差點?穆冰瑤對著段錦眨眼,如蝶翻飛的羽睫上下飛動,十分嬌俏可愛,段錦忍不住輕啄一口。 王曜守過邊疆,不是一個魯莽之人,但他也不服輸,以有這么多哈爾赤兵馬在城外為由,把三千護衛(wèi)軍也留下來防護;所以現(xiàn)在京城東郊,總共有六千兵馬駐扎。 穆冰瑤一凜,六千兵馬? 哈爾赤的先行使臣說五百戰(zhàn)士是為了照顧戰(zhàn)馬,另外兩千五是為了恭賀公主大婚。按習俗哈爾赤皇族大婚是要跳戰(zhàn)士舞祝賀,所以這兩千五百名將士三天后不會進城,而會在漣漪公主大婚當日,在城外獻戰(zhàn)舞祝賀。 穆冰瑤一口茶差點噴出來:這鬼話皇上也信? 不信又如何?和親是大事,明知有貓膩,但為了這事翻臉,有些小題大作;加上父皇認為有王曜在,三千人他還不放在眼里,但父皇派本王出馬震懾一下哈爾赤人,讓他們退了三十里才許他們扎營。 穆冰瑤卻說:阿錦,表面上看是兩軍對壘,但實際上,他們都和段鈐有姻親關系。 段錦表情略凝:小仙姑也想到了? 穆冰瑤點頭道:兩軍對壘,三千對三千,皇上可以不放在眼里,但若是一支六千人的軍隊,一半是草原驍勇鐵騎,一半是對京城守備熟悉的守衛(wèi)軍,若突然舉兵向內(nèi),你說 段錦渾身釋放凜冽寒氣。 即使錦瑤二人還算信任王曜的為人,但王曜愚忠,若有把柄被脅持,一切難說。 兩人花前月下,討論的卻是排兵布陣。 他們揣測,段鈐若真這么大膽,發(fā)難日也絕對是大婚那一天。 這是段鈐最好的機會。太子、燕王被禁足,你我都會在趙王府參加婚禮,連皇上也會親臨,你說,這是不是一個好機會? 畢竟他手上最好用的,就剩下王家和哈爾赤族。 歐陽墨不會下這種決策。 歐陽墨自然不會,但暗衛(wèi)說,段鈐已經(jīng)兩天沒有見歐陽墨了。 段錦微笑:妳的離間計成功了? 還不一定,但嫌隙是一定有了;畢竟歐陽墨的弟子對本郡主贊譽有加,段鈐心里一定不是滋味。 ***** 與此同時,皇宮里龍吟宮仍舊燈火通明;皇帝看著暗衛(wèi)傳來的消息,眉心形成一個深深的川字。 拓拔珩的隊伍離京之后,速度偏慢,而離京前他的人密集進出趙王府,如今雖然次數(shù)少了,卻換成漣漪公主與拓拔珩有聯(lián)系,再聯(lián)想今日哈爾赤族帶了三千勇士來 皇帝放任王曜去與哈爾赤對峙,又讓段錦去處理雙方硝煙,他想看看,這個老四究竟打什么主意。 唉!在他需要袁清硯的時候,偏偏他回汝陽;雖然這個國師,袁清硯一直當?shù)煤茈S興,但總能在關鍵時候提醒他,現(xiàn)在他不在,皇帝還有些不習慣。 人家父親祭日,總不能不給人家離開。 暗衛(wèi)還站在他面前,皇帝問:最近皇后和太子如何? 暗衛(wèi)恭謹?shù)溃禾泳犹珡R幾乎不出門,都在書房抄經(jīng),只有閑暇時出來透氣,看看初開的木槿。 有沒有什么人和他接觸? 沒有,除了他的貼身內(nèi)侍和兩名小廝,太子連個侍妾、婢女都沒有帶;太廟外除了守衛(wèi),只有一個啞巴老奴灑掃,這幾天太廟也沒有訪客。 皇帝點頭。 皇后呢? 皇后平時閉門不見客,連穆冰瑩都不見。方才她讓周嬤嬤備了一對白燭、幾副牲品,與往年一樣,在鳳央宮后院祭拜她的義兄。 皇上一愣:又到了七月二十八了? 皇后每年七月二十八日,都會設祭臺,追念她的義兄莫望歸。 莫望歸是前任安國侯,也就是皇后父親在一次狩獵救回來的孩子,因為他完全忘了以前的記憶,安國侯又很喜歡他,將他收為義子,還給他賜名莫望歸。 莫望歸天資聰穎,前安國侯在莫憐君十二歲時過世,整個侯府雖然由莫天德繼承,但私底下卻是莫望歸在打理;名聲赫赫的莫家軍,就是他培養(yǎng)出來的。 只可惜天妒英才,在皇后十八歲嫁給當時還是太子的皇上,安國侯府卻傳出莫望歸驟然離世的消息。 皇后出不了宮,每年七月二十八便會設祭臺,遙祭這位兄長;早幾年皇上還會吃醋,心里頗不是滋味,但到了后頭,或許是對皇后心冷,也漸漸不放在心上。 此時的鳳央宮后院,燃著一對白燭,幾副牲品,還有一束素白圣潔的百合,皇后脫下后袍,披發(fā)素衣,猶如以往還在安國侯府一樣,只是歲月不知不覺已在她臉上留下了痕跡。 莫憐君身上穿的,是她在安國侯府時的衣裳,發(fā)上也只有一只百合玉簪,這是那個人最喜歡的模樣。 莫莫望歸客,依依江上船。 莫憐君一邊燒著祭奠的紙錢:莫莫,大家知道你叫莫望歸,還以為是父親幫你取的,其實你的名字是我取的。父親救回你的時候,我第一眼就喜歡你,我的小名叫依依,就用這詩句幫你取名。 莫望歸,我不想你記起以前,不想有一天你離開我,所以我叫你莫望歸。 你是我的莫莫,而我,是最黏你的依依 可想不到,莫莫從不想離開她,是依依拋棄了莫莫。 有一次我生辰,你送了我整園的百合,那天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日子。你借著滿園馨香向我表白,你說我把你的名字取得很好,莫莫沒有心,因為那顆愛慕之心,在我身上 是我對不起你。 一顆淚珠斷線落下,啪咑一聲,在地上濺起一朵水花。 我?guī)е嫜淖呦蚧蕦m,而你,把心要回去了,帶著不足周歲的硯兒 ***** 汝陽慕君山莊祠堂,百合花布滿了整個桌案。 袁清硯將香插進香爐,清煙裊裊,彷佛自己對父親的思念,都跟著這馨香翳入天聽。 父親,今年百合開得很美,說到底,還是我們山莊里的土壤最適合種百合;不過今日用來祭祀你的,是兒子在競秀園種的。 父親,她沒有資格拿你的百合,所以孩兒送了一次之后,就不再送了,因為她不值得。 袁清硯坐下來,倒了兩杯清酒:父親,孩兒見到那顆鳳星了,她就像孩兒夢中那樣美好;清麗、慧黠、機靈、幽默,所有孩兒喜歡的特質(zhì),都可以在她身上找到。 風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誰教桂葉香;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輕狂。 詩人是懂得相思的,相思一旦入骨,即便知道相思無益,但抱著癡情度日,惆悵終身又何妨? 父親,我想這天地間,唯一不會笑孩兒的只有您了。咱們真是一對傻父子,干杯。 無情不似多情苦,無心公子號稱無心,是將一顆心,都寄放在那女子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