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貓之所以是貓貓

    木制的地板傳遞過遠處走動的輕響，太陽懸在了高空，是送午飯的人要來了吧？

    被宇都宮氏奉為神的存在，端坐在正殿中間，透過同樣用木料雕琢的窗戶的間隙，判斷著聲響的來源。

    低著頭的侍者魚貫而入，手捧著侍奉神的食物，在殿前擺好，然后維持著大殿的寂默，有條不紊的退下。

    從始至終都沒有人抬頭看一眼他們的神。

    神是庇佑宇都宮家族的存在，自幼被供奉在大殿里，由每一代的族長代為看護。神喜靜，普通人不得近身，也不可窺伺。

    只有侍奉神，每一代的宇都宮才能保證家族的繁盛。

    這是世世代代的規(guī)矩。

    這樣的寂靜已經(jīng)深深的刻入了殿中那個年歲不大的孩子的記憶中，她并不說話，也不像同齡的孩子一般去抓取四處的物件拿來玩，只是遵照著禮儀老師的教導(dǎo)，在殿中靜坐，聽從她唯一能夠聽到的聲音，為家族祈福。

    今天的食物要比之前的容易咀嚼和吞咽，幼年的孩子并不能理解生和熟的定義。只是模糊的記得，被稱為族長的人，在她生病之后看向她的眼神冰冷了許多。

    您不該像人類一樣生病的。

    或許您只是不習(xí)慣吞食生rou，再過幾日您一定會喜歡的。

    神明并不被仰望，而是被不斷的約束。她聽不懂這些話語，連生病這個詞都是陌生的，她只記得自己在發(fā)燙，吞下去的食物翻攪著胃，然后從嘴里嘔出帶有酸腐氣味的東西。

    她躺倒在殿里，后面是同樣被侍奉為神明的先輩的牌位。

    族長曾經(jīng)蹲在她面前向她無不自豪的介紹，這些都是曾經(jīng)庇佑我們宇都宮家族的神明，而您，也會像他們一樣，成為宇都宮家族的最強的助力。

    但那位族長在發(fā)現(xiàn)她倒在殿中時，只是皺起了眉，問您不能自己站起來嗎？

    族內(nèi)一向從事商業(yè)，醫(yī)生這樣的人只能在外界找，同他們簽訂過合約的附屬家族派了醫(yī)生來。

    無論怎么說，現(xiàn)在她也只是五歲的孩童，絕對不能用生rou喂養(yǎng)。

    你當(dāng)她是普通人嗎？她是我們一族的守護者，是神明的化身！

    如果你堅持用生rou喂養(yǎng)，那就等著你們的神明去死吧。

    滾出去！

    從未有過的吵鬧聲響，在她耳邊炸開。沒有頭緒，也沒有思考能力的孩子躺在地上，手臂上被輸了液，只是想著神明也會死嗎？

    會的吧？死掉就會變成那些牌位，然后繼續(xù)被供奉在那里吧？

    但這是無法被傾訴出去的話，那位族長并不喜歡她說話，更憎惡她提出問題。

    您的一言一行都會被奉為神諭，所以請您注意言行，不要說出多余的話，不要做出多余的事情來。

    沉默和良好的禮儀，會成為您的美德。

    脆弱的神明并不能回應(yīng)族長的期待，反而在冬季再次生起了病，氣息奄奄的像個人類一般靠在大殿的柱子上，殿里回蕩著幼小的神明急促的咳嗽聲。

    將神送到后殿里去。族長派人將她從大殿，轉(zhuǎn)移到了后面的一處房間。

    不是很大，布置的相當(dāng)精簡，但沒有了大殿里時時燃燒的煙火味，還有了可供鋪蓋休憩的地方。

    依舊沒有人來同她說話，她所做的與在大殿時別無二致。

    等待。

    等待著陽光照射到屋外，等待著太陽再次落下，等待著月亮攀巖上來。

    等待著明天，等待著死亡。

    她不知道在這間房子以外還有什么，但或許如同族長曾告訴她的一樣，充滿了惡意與血腥，是神明不能踏足的地方。

    隨著年紀的增長，她開始讀書，族長為她找了啟蒙老師，每一個教授的時刻，都會陪在她身邊。

    神明庇護眾人。

    但宇都宮的神明只會庇佑宇都宮家族。

    是，神明的職責(zé)并不相同。老師謙卑的附和。

    她還懂得了什么是妖怪人類，您是神明，不是那種低劣的存在。族長將寫了妖怪的書本收走。

    但她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不會是神明。

    神明不會死亡，也不會生病。

    而人類也不會有轉(zhuǎn)化為貓的能力，妖怪很接近她，但是她并不擁有力量。

    她是什么呢？

    她又屬于哪里呢？

    族長的年紀大了，下一代的族長被定好了人選，帶到她面前。

    這就是我們的神明。

    少年恭恭敬敬的向她鞠了一躬，她頷首點頭。

    這個少年會改變什么東西，她有種預(yù)感，她已經(jīng)重新搬回了大殿里，看向后面的牌位。

    門外的腳步聲變得雜亂而無序，她平靜的跪坐在大殿里，一小部分人走到她的面前。

    請您同我們一起離去吧，宇都宮的叛徒要廢立神明，我們將保衛(wèi)您，重立宇都宮的榮光。

    她被人群裹挾著離開了大殿，但擁有了大部分的簇擁者、掌控了宇都宮家族的新上任的家主，很快帶著人追了上來。

    她不屬于任何一個地方。

    這樣想著，她變成了貓，逃離了這個地方。

    但迎接她的這個世界很可怕，她被追捕，被撲殺，連夜的出逃花費了大量的力氣，緊接著的撲殺又讓她受了重傷。

    她倒在一個巷子里，安靜的在那里，等待著注定要到來的死亡。

    但她不用成為一個牌位，被放在宇都宮家族了，這令她輕松了不少。

    在死亡的邊緣，她聞到了一種另類的氣味，不是大殿香灰的氣味，也不是周圍野貓的味道。

    她抬眼去看，接著昏過去，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一片白光之下，旁邊有一個白色頭發(fā)的少年，向她伸出了手。

    下意識的咬上去，但白發(fā)的少年只是發(fā)出了夸張的嘶的喊聲。

    puri，幸好我連疫苗也給你打了，不然這下就麻煩了。

    這個人沒有惡意，她松口，任由對方來摸她。

    她不了解這個世界，只能暫時以貓的模樣去觀察和填補她對外界的空白。

    而那個她咬傷的人類，每天都會在那個巷子為她準備食物。

    從一開始的提防，到后來的習(xí)慣，她會跟隨著那個人走一段路，然后再去四處看看。

    她記住了那個人的味道，還有那個人胸牌上寫的字。

    立海大?仁王雅治

    這樣的日子過了很長一段時間，至少對于她來說，似乎是可以抹去之前十多年的記憶。

    有人來找她了，在意識到這一點后，她在夏天的末端消失了。

    宇都宮不需要神明，從此以后只會靠自己的力量成功。新的家主找到了舊日的神明，眼里皆是澎湃的野心。

    我不是神明。

    新家主有些詫異，我會提供給你很多錢，和一個新的身份，你離開這個家吧。

    好。

    你不能再叫宇都宮，我需要徹底把神明和宇都宮劃分開。你需要新的名字。

    她從前也沒有名字，如同那些大殿中的牌位上，只寫了一代二代，卻從沒有被冠上宇都宮的姓氏，但她也不會解釋。

    小立百合。她在作為貓的時候收到了一支花，花的名字叫做百合，把花別在她耳朵上的婦人，被叫做小立。

    你要上學(xué)吧？這個年紀也快上高中了，你知道有什么學(xué)校嗎？

    立海大。小立百合說出這個名字。

    唔，也是不錯的學(xué)校，看來你在外面的這段時間適應(yīng)的不錯。我會把房子，錢，傭人這些事情都準備好，希望你能在外面過的愉快。

    小立百合點頭，在轉(zhuǎn)身離開前，又停住了。

    大殿里的牌位，交給我吧。

    新家主樂見其成，痛快的給了她。她把牌位帶走，然后在某一處將他們?nèi)汲闪嘶覡a。

    等入學(xué)通知書到手，她成為了一名高中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所以選擇了睡覺。

    她也經(jīng)常在早上去喂貓，那些貓曾經(jīng)被那個人喂過，但是她不希望那個人再次去喂養(yǎng)這些貓，所以她去做了。

    她記得那個名字，記得那個氣味，他或許在這個學(xué)校，或許不在，她沒有準備去尋找。

    只是有一天，她再次見到了那個人，以不同的模樣出現(xiàn)，她感覺自身緩慢流動的時間好像開始了運作。

    但這次是對方消失了，所以在再次遇到對方的時候，她獻上了親吻。

    這是她所見到告別的人使用的禮節(jié)。

    她向?qū)Ψ?，獻上告別的禮節(jié)。

    嘀嘀咕:做了一章日常鋪墊了，再寫過去應(yīng)該不會覺得進展太快吧（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