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不行者(修改了部分)
行者與不行者
月朗星稀,孫悟空在月光下擦著金箍棒,被我管束得不得不化作人形,只保留了一腦袋金毛,眉目凌冽鼻梁挺直,又帶著個箍,凡人看了只會覺得是個俊美邪肆狂放不羈的美男子,然而只有我唐三藏知道這猴子有多皮。二徒弟悟能坐在大石頭上照鏡子,虧他長了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一開口準能氣死我。三徒弟悟凈最喜歡吃水產,是個烹飪專家,食物經他手都會變得美味無比,所以我私心里是比較看重他的,當然,絕不是因為我貪吃。 事實上,因為我的顏控與強迫癥屬性,幾個徒弟除了白龍馬都化作正常人形,且個個俊美異常,讓他們低調點又不肯,死活要變作這副sao包樣子,攔都攔不住,一路上回頭率滿滿。 我是眾人口中的唐三藏,身負重任,心系天下子民,決心去往西天去取真經造福蒼生。雖然不知怎么投生成了女子,每日摸著胸前一對小籠包有些惆悵,還有一次被殺千刀的猴子把頭發(fā)都剃光了,摸著我腦袋說這才像高僧,氣得我一腳踹他襠,沒踹好,被他抓住腳心撓了半天癢癢。 事實上,我并不想去取西經,幾個劣徒頑固不能教化,唯一貼心一點的小白又只有月圓之夜才能化作人形跟我談談心,所以我其實很憂傷,只是沒有人懂而已。 有時候我也在想這一路有什么意義,我明明心中有更高的理想,為何要我上路去送死?沒有人回答我,只有幾個徒弟每天晚上嗷嗷喊餓又不去化緣,偏要讓我去,因為我的吸妖怪體質可以給他們找找樂子。 哎,人心不古啊。 此時此刻我,又要獨自上路要飯了。 他們早就給我找好了地點,就在前頭那個山村,有煙的那家就是了,經悟空分析,是個道行頗深的大妖怪,詭計多端,叫我先去探探消息。 本來我是覺得自己沒有這個必要去送死的,但是幾個徒弟一再要求我去逗逗妖怪給他們尋開心,鑒于我打不過他們,于是我又一次地屈服了。 苦哈哈地披上袈裟,一路往北,滿心不情愿地離開了的我,在翻過一片陰森森的小林子后,看見了那戶人家。我收拾好行裝,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像個打秋風的破落戶,抿抿嘴,敲了敲門。 請問,有人嗎? 門應聲而開,里頭走出個半大少年,眉眼彎彎,嘴唇嫩紅,長發(fā)濕漉漉披在肩頭,披著身雪青色外衣赤足瞧著我,眼神戲謔藏著嗜血。我不由地一哆嗦,轉頭就想跑,但還是忍住了,勉強讓自己清晰的道明來意,但那少年全然沒聽到似的,只勾唇笑道:我這山珍海味沒有,清粥小菜倒是有些許,不知大師可否進來一瞧,要些什么只取就是。 我鞠了一躬:有勞小施主了。捧著我那乞丐碗,摸摸肚子,還真有些餓了,那木桌上幾個白面窩窩頭刺激了我的口水分泌,天知道我吃了多少天的野菜樹根湯了,饑腸轆轆,還真有些控制不住地坐下就想開吃。 那少年也盤腿坐下,指尖微動,在桌沿上輕敲三下,緩緩道:大師準備什么時候還俗成婚? 噗!我一口氣沒提上來,嗆個半死,什么,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啊,那少年傾向我,外袍滑下肩頭,露出鎖骨下一枝朱紅梅花,盛露風情,你看我怎樣? 不知怎的,我突然開始思緒混亂,光顧著盯那梅花去了,沒幾秒就歪到桌子上,呼吸綿長。暈過去前我腦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完蛋了,我?guī)讉€徒弟會不會餓死。 然后我就陷入了沉沉的睡夢中,夢里有花,有鳥雀,有一棵綴滿了粉嫩花苞的梅樹,樹下還站著個男人,鴉青長發(fā)以草枝扎起垂在一側,眉眼盈盈神色暖艷。 細彎眉,櫻桃嘴,如霧瞳孔,月白長衫,就那么站著,我就感覺渾身先酥了一半,盡管我?guī)讉€徒弟都是龍鳳之姿,我也從沒見過如此清麗中又掐著三分嫵媚的男子。 夢中的我像被cao控一般往他走去,在他面前停下,我抬起頭,怔怔看著他,男子一雙白玉手捧住我臉,在唇瓣上落下一個帶著梅香的吻。 我不由得攀上他脖頸,踮起腳尖,小心翼翼回應著,下一秒就感覺肩頭微涼,原是外衫連同里衣都被他褪了去。 這夢做得可真帶勁,但我是有cao守的高僧,于是我心里念了幾轉經文,就掙開夢境,回到現實。 然而我還是太年輕了,現實世界讓我更加無地自容。 那丹鳳眼少年正撐在我胸前細細吻著,我這才發(fā)現我是光著的,連忙推開他,一臉驚慌。 少年眨眨眼,勾起個人畜無害的笑容:大師怎地醒了? 他跪坐我兩腿間,長發(fā)垂落我腰側,柳眉入鬢,眼角不知何時多了顆血紅淚痣,對我淺淺笑著,妖異非常。我卻無心欣賞,并起腿就想踹開他,怎料雙腳被他輕松抓住,直接疊起,又壓了上來。 我心道不妙,果然人不能貪吃,要是不貪那幾個窩窩頭我也不至于喪命于此,正當我以為他要動手解決我小命的時候,那少年眉頭一皺,又松開了我。 可惜還不能動你他喃喃道。 什么?我有點不知道狀況。 他眉間浮上幾絲克制和不耐,又給我把衣裳穿好,掐了個決:再不送你回去,那死猴子又得嚷嚷。他攬過我,低頭在我頸子上種了個吻痕:吃不到也得氣死那猴子。 我歪了歪頭,剛想問,下一刻我感到天旋地轉,被那法決變出的傳送陣送回了原處。 大徒弟還是在磨金箍棒,看見我回來,猛地沖上來,一陣嗅。 還是那個死娘炮的花臭味!悟空棒子一震地,憤憤道。 我連忙聞了聞自己的袈裟,一陣梅香撲鼻而來。 不臭啊 俺老孫說臭就是臭!你是不是偏袒他!我就知道,你這個重色輕徒弟的女人!悟空開始控訴我,就不該讓你去,你看你都被那妖精迷離心神了!他彎腰直直看我,鼻尖與我的僅一厘之遠,你會拋棄我們嗎?會拋棄我嗎? 悟空,你在說什么啊,我聽不懂我是真懵了,怎么像是大家都計劃好了一樣,就我一個人不清楚狀況。 悟空盯了我好一會兒,又恢復那副面無表情的冷漠模樣。 沒什么。 我低著頭,攥著袖角,不言一語。 猴哥又吃錯什么藥了? 悟能腆著一張小白臉湊過來,抓著我的衣角聞了兩息,咂咂嘴道,怪不得,怪不得呀。 我一臉無辜,皺著眉問:到底是什么味道,我聞著除了香之外沒什么區(qū)別??? 悟能揪著我衣角不放,一張好看的書生臉柔和雋美,神色略有些逗趣。 是好東西的味道,只是那傲氣的猴子不喜歡罷了。他又聞了聞,擤擤鼻子道,不過確實我們徒弟幾個都不太喜歡這味兒,一股子男妖精味,還是那種目的性明顯的不得了的 什么目的?我偏著頭,問出了心中最大的疑問。 就見悟能臉色一僵,自覺說了什么不得體的話,打了個哈哈給我糊弄過去了。 哎呀沒什么,不是重點,對了師父,要不要徒弟給你捶捶腿揉揉肩?他垂著眼,柔和眉目里全是委屈,鼻子都皺了起來,師父好久沒有抱抱我了,我就知道你偏心。 我先走一步。 徒兒就這么不招師父待見嗎?他說著鼻頭都紅了起來。 雖然見他哭多了,知道這個二徒弟就是眼窩子淺兜不住眼淚,但我還是手忙腳亂了一陣兒。 沒有沒有,師傅最近老咳嗽,可能是著涼了,怕傳染給你! 我不怕,我一個妖怪怕什么風寒。 可是我,我 那就這么說定了!晚上我跟師傅一個鋪! 心情復雜。 天還沒黑的時候,我?guī)讉€徒弟都憊懶,歇得早,剛用過晚膳就一個個打著哈欠準備睡覺了,這取經之路我們才走了十分之一不到,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取得真經。 我正蓋著毯子思考人生,那不著調的二徒弟就巴巴地來了,一把掀開我毯子鉆了進來,張開雙臂把我摟了個滿懷,眼睛一閉就開始睡覺。 不得不說,為師真的很佩服他這股子傻氣,到哪兒都能睡,吃嘛嘛香,雷打不醒。 但是你能不能幫我把我背后的毯子蓋好了再抱啊! 抱就抱吧,能不能不要抱這么緊!我想給自己蓋個被子都不行! 正在寒風中瑟瑟發(fā)抖的,我的貼心三徒弟來了,冷著一張正太臉,懷里揣著張厚毯子,抖了兩下,又細心地拍拍灰塵,接著就把我裹了起來,動作熟練,神色淡定,我不由得在心里給他比了個大拇指,但只能在嘴上夸贊道:還是悟凈你最貼心,乖,你回去睡吧。 悟凈的正太臉依舊冷冰冰,一雙粼粼丹鳳眼眨了眨,仿佛在控訴我,看他臉色好像更蒼白了點,我連忙道:風這么大,別凍著了,唔,你們幾個好像都不怕冷 師父,徒兒守著您。他皺著眉,臉上還有些嬰兒肥,明明是我?guī)讉€徒弟中年紀最大的,可不知為何偏偏是一副少年模樣,五官精致銳利,膚色是淺淺的象牙白,一頭赤紅的長發(fā)高高梳起,看著最多也就十五六歲,再加上他平常最是聽話,從來不捉弄我,有好吃的也是先想著我,因此幾人之中我也是較為偏疼他。 只是這孩子吧,有點兒倔。他想做的事,誰也攔不住,他當初能在流沙河那荒涼地蹲個幾千年,雖然我不清楚為何,但這份毅力我是絕比不上的。 因此,這時候我也不好說什么,好在我被盯著睡也不是一回兩回,早就習慣了,其實硬要我挑他們其中一個做抱枕的話,我還是比較屬意我的三徒弟的,睡相好、不說夢話、不打人,還會半夜幫我蓋被子,可惜他在那河流下呆了太久,通體冰涼,我這凡人身子實在受不住。 他大概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到了寒冷之地從不主動要求親近我,到炎熱些的地方,就默默地用自己常年冰涼的手牽著我。 我艱難地從毯子里伸出手,在他毛茸茸的紅發(fā)上摸了摸,悟凈順從地低頭,看不清神色。我摸完就又把手縮回溫暖的毯子里,他又抬起頭,眸子里是我讀不懂的久遠深邃的風霜,他伏下身,在我額頭落下一個冰涼的吻,呢喃道:好夢,師父。 也許是昨天累壞了,我竟睡到第二天夜里才醒,一睜開眼就對上一張俊逸華貴的臉,眉似流星,丹鳳眼狹長,此時正一臉擔憂地看著我。 玉龍!我驚喜地坐起身,一把抱住他腰,使勁聞了兩口他身上的海風氣息,滿足得很。 嘁,小龍王一變回來你就這么開心?孫悟空靠在石墻上,金箍棒被變作牙簽大小含在嘴里,一副嘚瑟的流氓樣子,金毛破天荒梳得整整齊齊。 我躲進玉龍懷里,探出個腦袋,喜悅道:那當然啦,我們好久才能這樣見一面,真不容易。 他溫暖的掌心撫摸著我頭發(fā),嘴角笑意深深:我也很想師父。他許是覺得還不夠,在我左右臉頰又各親了一下,搞得我整張臉紅撲撲的,忙借口說肚子餓了,惹得他又是一陣笑,最后一個吻落在我發(fā)頂。 我跟玉龍三太子能見一面不容易,按照習慣,這個月圓之夜,僅有我和他兩個人,凡間管這個叫做約會,我是不太懂,但我一向是個緊跟潮流的高僧,于是沿用了這個習慣?,F在是前半夜,我心里一算,還有好幾個時辰。 用過悟凈煮的晚飯,一碗野菜面,加了個雞蛋,吃得我停不下來,可心里的焦灼感還是剩下點,這感覺既熟悉又陌生,很是奇怪,于是我告訴了幾個徒弟,只見除了玉龍以外的幾個全都大大小小地變了臉色,目光沉沉地看著我。 怎、怎么了?我摸著肚子,有點懵,弱弱地問。 悟空第一個站起來,掄起金箍棒扛在肩上,雙手壓著,轉身就走。 俺老孫去巡山。 哈?我不由得心里有些不安,忙攥緊了玉龍的衣角,他對我溫和地笑了笑,驅散了我心里的一點緊張感。 可是馬上,悟能和悟凈又說要去找明天一早的食材,使了法術,也消失了。 總覺得要發(fā)生些什么,總覺得他們很無奈,可是為什么呢?是因為我嗎? 我的頭腦有些混亂,想問他點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開口,玉龍把他外衣褪下蓋在我身上,輕聲說:師父,我給你說個故事吧。 我迷迷糊糊忘記了自己怎么應答的,就像是進了一個夢,夢里有山有水有人家,有個小少年,著一身破爛布襖,餓得面黃肌瘦,從鬧災的家鄉(xiāng)逃來此處,挨家挨戶叩門求施舍些飯食活命,但人人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少年在這山里走了許多路,始終沒有人愿意向他伸出援手,就在他餓得頭暈目眩之時,看見一個白衣仙人從天上載云而下,落在他身旁。 那仙人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里帶著悲憫與不舍,問道:人生苦否? 少年頷首:是。 仙人不說話了,只盯著他看,良久,轉身而去又回了天上,留下一句話:再也不是了。 后來不知怎么,這少年就撐了下來,他出了家,苦心學佛,且天資聰穎,成了有名的高僧。一日他夢見天庭大亂,東海災難,人間妖邪作祟,他心中懷著大愛,這自然是茶飯不思憂慮重重。 有一日,他又見到了那神仙,在夢里。 天邊仙人問他愿不愿意拯救蒼生,他連忙點頭,然后他就醒了,我也醒了。 醒過來一摸臉,帶著未干的淚痕,腦袋有點脹痛,我想回憶起點什么,可就是想不起來。我抬起頭看到玉龍背著手站在我身旁,直直地看著我:可想起來些什么? 我搖搖頭,表示沒有。 他蹲下身,捧起我臉頰,輕聲道:無論能不能想起來,我愿你生生平安順遂,輪回也好,不輪回也好,只要看著你,我就知道我還存在,我還有意義。他頓了頓,師父,我想你。 我們又踏上了旅途,幾個徒弟對那天的事絕口不提,我也就裝作不知情不想問的樣子,其實心里暗暗思索自己是不是上輩子欠他們的,所以一個個都來討債了。 但其實我懂的不多,人又笨,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因此我覺得我想不通的事情,也沒有必要再去想了,于是又開始了吃吃喝喝打妖怪的生活,無非就是我那幾個劣徒最愛的把戲,把我哄過去引誘妖怪,然后他們再出現英雄救美,然而我實在是不懂有什么必要。 只是我一向沒有什么話語權,也就隨他們去了,只要我有吃有喝有人暖被窩就行。 來人間走一遭,短短幾十載,甚至更短,本就被拉進了這取經不歸路,其余的我是再不肯多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