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空有容色
第一章 空有容色
霧靈宗開門納新,各地有志之士紛紛到場。 一測成仙志,是否堅定不移,二辨根骨,看其有無仙緣。三斷品性,幻象四起,欲望皆顯,胸中鬼蜮伎倆無處遁形,便是修為高深的魔宗宵小想趁機潛入也均在此關(guān)敗露。 入門考核嚴苛,但凡心志不堅者或偷jian?;吔员蛔钃踉谙晒庵狻?/br> 如此整整十日,竟有數(shù)萬人參與。而成功入門者,不過十中之一,得入主峰內(nèi)門者,才不過將將百人出頭。 多日來,對于剛剛踏入仙途的少年人來講,云端那一個個縹緲身姿是如此遙遠,心中惴惴又無比敬仰,壯志昂揚。 然對于霧靈宗這般龐然大物來說,也就是注入不少新鮮血液而已。能不能成長起來,都還未定,不值得留意。唯有十幾位殺出重圍的少年,被引入內(nèi)門,暫居一處,等待三日后的拜師會。 群山疊翠,云霧繚繞。春日里陽光還算和暖,數(shù)只仙鶴立于太極殿門前,將腦袋埋進翅膀底下,又忽地揚起脖頸,高傲地望著山下,細長眼眸看似銳利實則茫然放空幾乎入睡。生長在鼎盛仙門內(nèi),仙鶴亦養(yǎng)就了一身懶怠脾性。 幾名年紀不大的弟子悄聲湊到近處,伸出手試圖摸一摸它,仙鶴將腦袋不情愿地往旁邊一撇,躲了開去。 你這呆頭鶴!當真小氣,等哪日逮到你,我一定把你尾巴毛薅禿!女修氣憤一跺腳,扭頭走了。 白鶴微一振翅,飛至云端,輕飄飄落于殿前巨石頂端,繼續(xù)埋頭彎頸啄毛。 巨石十丈之高,其上以劍氣刻下問道二字,筆鋒遒勁,蘊涵無上劍意。仰首望去,金光耀目,只覺眼珠都要被刺傷。 太極殿前有一廣場,百余丈寬,數(shù)名身著淡青道服的弟子正在場上執(zhí)劍切磋。 姬瑤單手把玩著玉蕭,見身后侍童呆望不動,眉毛一挑。 鳴竹抱著一小箱藥草,抬頭看向下方廣場,結(jié)結(jié)巴巴地開口道:好、好生厲害... 近日霧靈宗開山收徒,各峰均招攬了不少人才,就連賦陽真君都松了口,允了姬瑤收下一名小侍童,作雜役弟子,幫忙曬曬書、晾晾藥材。 姬瑤領(lǐng)著小弟子回來,正巧一眾修士在廣場上練劍,參悟劍意,以求哪日參透無上道法,稍有進益。 場內(nèi)地面用赤炎玉鋪就,凡間里,唯有帝王將相的用物才能鑲嵌一小塊赤炎玉,彰顯身份不凡,而在霧靈宗,百丈寬的太極殿廣場竟是皆由赤炎玉落成。 姬瑤早已看慣了這些場面,新入門的弟子卻看得眼睛都挪不開。 場下,修士或是相互切磋,或是聽師姐師兄講解心法、招式。十數(shù)人錯落著直直立在原地望著問道石,蹙眉思索試圖悟道,還有幾人浮在半空,閉目立在劍上,周圍各色劍氣環(huán)繞,有所參悟。 修道者身骨不凡,天賦異稟,生來可溝通天地,以靈力蘊養(yǎng)經(jīng)脈。然求仙問道終屬逆天之舉,得道者不過千千萬萬中方出一人。 姬瑤一揚下巴,傲然笑道:這便是修道。她語氣是與有榮焉的高傲,神色間卻有股抹不去的落寞。 姬瑤看向鳴竹,等你隨我入了清臨峰,見到賦陽真君,便知曉真正的仙人之姿該是何等出塵超絕。 鳴竹怔怔地看著一處,癡癡傻傻地開口道:是...那樣嗎? 姬瑤順著她的目光轉(zhuǎn)頭看去。 演武場外圍,離人群較遠的地方,玄衣少年挽了一個漂亮至極的劍花,劍勢凌厲,身形瘦削招式也稚嫩,卻已能調(diào)動幾分劍氣。 一套劍招完畢,少年收劍站定,氣息微亂,因劍氣飛舞的碎花紛紛落下,星星點點落在漆黑長發(fā)間。 宗內(nèi)基礎(chǔ)劍招,在他手里竟能暗藏如此氣韻。 少年黑衣黑發(fā),眸光冷峻而堅毅,恰好淺粉花瓣凌亂地灑在他發(fā)間與肩頭,柔和了周身凌厲氣質(zhì)。姬瑤看著這一幕,遲遲不曾轉(zhuǎn)開目光。 他緩緩抬眸,直直對上姬瑤的視線,那雙眼極冷,眼瞳色澤略淺,覆了一層薄霧一般,眼底涼意如劍刺破曖昧模糊的柔霧,如月下幽曇晶瑩剔透,卻機鋒暗藏。姬瑤晃神半刻。 少年沒再做任何反應(yīng),淡淡收回視線,轉(zhuǎn)身走了。周身靈氣輕震,落花悉數(shù)掉在地上,衣袂飄飄,不染纖塵。 姬瑤從未被人如此輕視過。那雙冷寂的眸底,看不近任何人。 她心底忽地泛起一股想要摧毀那片冷寂的欲望。 她相貌生得好,性子也嬌軟惹人憐,宗內(nèi)人人都將她捧在掌心里寵著,況且她還是賦陽真君唯一的弟子,誰都要敬她三分??善@名男子敢那般輕視她。 哼,她才不稀罕。 走了。她語氣生硬道。 鳴竹也不畏懼,自一時吃驚回過神來,心中想著眼前這位仙君也是如此運劍嗎,那該是何等攝人風姿,便脫口問了出來。 男子舞劍時天地靈氣相合的氣息,她再熟悉不過。至于鳴竹所問,她稍一思考便覺得煩躁。何等風姿?她這一生哪還有機會呢。 姬瑤目光微垂,并未回答。 鳴竹倒著步伐緊跟上姬瑤,不知自己說錯了什么。 她資質(zhì)一般,靈根十分駁雜,本來都要被趕下山了,是她抬手點了點她的位置,將她帶入山門,引她得見這一片山河。 少女嬉笑發(fā)怒都似撒嬌,哪怕明知修道者高高在上,目下無塵,也生不出其他或畏懼或卑微的心思。見她若有所思,倒心下愧疚,覺得是自己嘴拙惹了仙者不開心。 一名青袍男修見到她二人,沖著姬瑤身后的鳴竹說道:你倒是好福氣,一入門便得姬師妹引路,入清臨峰。若是能得真君指點一二,便是雜役弟子又如何。 少做夢了,真君哪會看得上你。孟尋和他拌嘴兩句,摟著姬瑤的手臂,笑著道,阿瑤,峰內(nèi)少什么,我們自會送去,哪用得著這些粗手笨腳的凡人。 鳴竹聽了這些話,面色平靜,還坦然地看著幾人,對萬事都很好奇。 修仙者不在意凡人,哪怕平日里順手幫凡人鎮(zhèn)壓妖魔,實則也沒將他們當成同一層面的人看待,也是,修者無歲月,凡人匆匆百年,哪里值得仙者駐足。所以有些話自修者口中說出來,不知不覺就帶著些輕蔑。 兩人口無遮攔慣了,江重軼皺了皺眉,低聲對她道:你莫要聽他們胡言。 鳴竹沒覺得這有什么,卻沒想到有仙者在意她的感受,一時慌了神,不知說什么好。糾結(jié)片刻,那名高大英氣的女修已經(jīng)收回目光。 她只能郁悶地低下頭去,苦惱自己沒給出像樣的回答。 姬瑤倒不是沒有江重軼敏銳,只是覺得沒必要罷了,沒想到江重軼竟愿意出言安慰。 某個念頭一閃而過,也沒來得及捕捉。 有了他們打岔,倒讓姬瑤將那股被人忽視的不快放下了。 黑衣少年的衣著不似宗內(nèi)服飾,想必是剛?cè)腴T的內(nèi)門弟子,但一大宗門,內(nèi)門弟子何其多。任他再是冷傲,若是沒有實力匹配,不過是笑話,遲早埋沒于眾人,不足為慮。 將那陣不愉快清出腦海。姬瑤意有所指地看向孟尋的屁股,笑道:阿尋必是想念我院內(nèi)那兩只大白鵝。 孟尋笑容一僵,臉上劃過一抹羞惱之色,鄭重擺手道:此等兇獸,實在不適合作為寵物。阿瑤,前日我偶然發(fā)現(xiàn)一處絨雀窩,待它出殼,我為你取來。 絨雀一身細密軟絨,暖乎乎的毛球,最適合摟在懷中把玩。它性子溫順膽小,極善躲藏,動作靈敏,然羽翼色澤奇艷,觸感柔軟,被一眾年少修士爭相掠奪,暗自較量各自能力。 江重軼聽到此處,微一挑眉,道:好大的志向。姬師妹,前幾日我看到一只風隼在主峰外圍盤桓,我們一同去捉它如何? 孟尋搖了搖頭道:風隼野性難馴,還是絨雀好。 一群人緩緩走來,當先的男修道:我們姬師妹身嬌體弱,可受不住風隼的兇悍。絨雀乖巧,空有容色,最襯師妹了。你們說,是不是??! 趙師兄說得太對了。那群人笑得意味不明,毫不收斂。 趙林出身世家,在天玄劍宗附近,舍近求遠來到霧靈宗,只為拜入賦陽真君門下,卻被拒了。同年,賦陽真君將姬瑤自外面帶回來。自此,他便一直視姬瑤為眼中釘,一眾好友自然與其立場一致。 有些人真當自己是真君首徒了。一個拿不起劍的廢物,也配留在清臨峰?人群里的嘲諷愈發(fā)肆無忌憚。 真君何等高貴,不過是容忍一個小姑娘住在自己峰內(nèi),沒什么難的。你們想啊,這神階靈獸赤金龍還會在意自己府上的一只蝦米? 幾人聞言,情不自禁地鼓起掌,嘆其用語巧妙,還是周兄說得有理!妙,當真是妙! 那名黑衣男修恰好執(zhí)劍走過此處,距離不遠。修者五識靈敏,定然將他們嘲笑言語聽得一清二楚。姬瑤素來不在意他們,此刻卻身子驟僵,兩頰guntang如同被人扇了一巴掌,不愿他將這些嘲諷之語聽去。 孟尋與楚亭一齊沉下臉色,道:師妹不用劍,也勝過你們許多。 我等這點修為,如何與數(shù)之不盡的靈器相比。不得不甘拜下風! 江重軼上前一步,站在姬瑤身側(cè)。她橫臂舉劍,動作利落干脆,以目光掃視對面之人,淡聲道:若是閑來無事,可與我等切磋一番,定當奉陪。 宗內(nèi)禁止內(nèi)斗,若需切磋,可去試劍臺。江重軼劍法出眾,幾人哪里是她的對手,自然不敢應(yīng)下。 趙林也不敢正面與其過手,不過是順口給姬瑤添幾句堵罷了,偏偏這個廢人總少不了人護持??此齻兡茏o到幾時。 躲在人后,看你能躲到何時。一群人見三人不改維護之意,憤憤留下一句,便結(jié)伴離開。 楚亭心中掠過一絲不祥之意。 江重軼道,阿瑤,莫要將他們的聽在心里。 自然,他們哪用得著我記住!姬瑤壓下心底莫名的焦灼,神色自然,接道,阿尋師姐,絨雀在何處,我與你一同去尋。 孟尋還氣憤著,聞言道:風隼強悍,與師妹相配,方才是我過于膽小了。還是聽江師姐的,獵一只風隼。到時候丟出幾個風刃,準得嚇得他們再不敢胡說! 阿尋也覺得絨雀無用? 江重軼看了她一眼,道:絨雀也不錯。改日我們一同去蹲守如何? 姬瑤:好哇。 楚亭道:那便約好了。 孟尋看了看江重軼以及楚亭二人,不知怎的忽然又改了心思,偏要跟她作對不成,罷了,依姬瑤的就是,嗯嗯嗯好好好,聽你們的。 姬瑤問道:江師姐,你們是要到何處去? 這幾日跟著諸位長老組織入門考核,得了不少功德,去山海閣取些丹藥、術(shù)法。 孟尋道:新弟子惹了不少笑話,這屆倒有那么幾位不簡單的。 得阿尋夸贊,必是不凡。 嘿嘿,這點眼力還是有的。有的。孟尋得意道。 楚亭溫聲道:是啊,孟師妹這一次也算是不虛此行。被新人幻象嚇得求助長老,旁觀長老處理了這次事務(wù),增長了不少見識呢。 我明明... 江重軼向來有禮,少有打斷人說話的時候,這時候卻淡笑著開口:她讓我們不要說出去,師妹算不得外人,聽一聽總是好的??上уe過了她掉頭就跑的樣子。 姬瑤露出回憶神色,道:多虧我家兩只兇獸,見過的,見過的。 孟尋倒飛出去,憤然道:阿瑤,改日再聚。這群言而無信之徒,孟某不屑與之為友。 好。一言為定。江重軼頭也不回地應(yīng)道。 楚亭道:師妹,早點回去吧。絨雀之事,傳訊聯(lián)系。 好。 幾人各自散去?;胤迓飞?,姬瑤叮囑鳴竹一些峰內(nèi)需要注意的事情,安排好住處,便向山頂走去。清臨峰地勢較緩,不似藏劍峰險峻,也不似涂靈峰植被蔥郁,濃郁靈氣化作靈液掛在葉尖,層層薄霧籠在林間,一片清寂。 今日該去療傷,她還是早做準備的好。腳下步子加快,衣裙如風輕輕掠過此間花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