債

    和周遂在一起的時候說得上是宣雨人生最窮的時候。

    畢業(yè)之后馬上投入三年的家庭主婦生涯，父母看人財運仕途的眼光極準(zhǔn)，結(jié)婚三年來，張闖說得上步步高升，但可以說好處沒幾分沒落到宣雨手上，每個月拿著張闖給的兩千塊生活費，那人還美曰其名說仕途風(fēng)頭太盛，家中應(yīng)該勤儉示人，但背后收資斂財可是樣樣不落，這兩千塊可以說除去伙食水電連個套都買不起，也虧得張闖不常常著家，這也算不上必需品。

    但是真真在張闖的小三還是小四找上她發(fā)瘋挑釁，那女人的臉濃妝艷抹手邊帶著一只birkin還拿著最新的iPhone13，面對著剛剛和小攤販為了五毛錢的蔥送不送吵了一架還剛剛收到這個月水電費賬單的她還一臉頤指氣使的時候。宣雨一把把好不容易決定買的手工編織袋往地上一撂，對著那女人的的臉狠狠地一扇過去。

    在她回扇過來之前往后退一步，對她說道：我扇你是替你父母教訓(xùn)你，年紀(jì)輕輕干啥不好跟著一個道德低下滿嘴謊言的男人背后混，你找我挑釁有什么用，你以為取代我是好事？呵，每個月只給你兩千塊你連買鹽都不咸，我要是你我就快回去，不愛我都演出來，有多少錢騙他多少錢是真。說完看了看手上蹭到的粉底腮紅嫌惡拍了拍手，真是年紀(jì)小，化濃妝連定妝都不會。

    一段話幾乎沒有經(jīng)過什么思考就脫口而出，宣雨扯了扯嘴角，也不看圍觀的人什么反應(yīng)，拿起地上沾了污漬的編織袋，轉(zhuǎn)身就走。一巴掌扇不醒別人，但起碼扇醒自己，宣雨這一刻才確定自己前面的人生都是理智地看著自己沉淪在各種人生既定公式騙局中，才能在極怒時能清晰表達出這些陳壓許久的肺腑之言。

    既然清醒了，宣雨抽出包里的零錢包，把臟污的編織袋往可回收垃圾箱里一甩，快步往家里走。

    俗話說得好趁熱打鐵，大學(xué)是讀得渾渾噩噩的，但傻人有傻福，還是交上了幾個朋友。好友A律政新人劉女士難得聽見平日默不作聲的舍友一大段對婚姻狀況以及離婚期望陳詞，差點忘記了職業(yè)素養(yǎng)，但還是為她提供了幾條專業(yè)建議以及草擬了一份離婚協(xié)議以及奉上她最真誠的早日自由祝福。

    她清點完目前手里全部的零錢--五千二百塊，留下一份簽好字的離婚協(xié)議，并且把電子版發(fā)給了張闖，并且把她在婚姻難得清醒時刻也為了提醒自己身邊的男人有多臟，要睡最起碼一定帶套而留下的張闖出軌的記錄一并發(fā)到了自己的父母公婆和老公組成的相親一家人群里，有些照片太辣眼睛為了一直滿嘴快點結(jié)婚早享福的父母和公婆能一眼看到重點她還特地忍著長針眼的痛苦做了放大處理。

    她知道首先張闖同意離婚沒那么容易，他的仕途就需要這場婚姻裝點，而且嘴上一直重復(fù)張闖是個好男人離婚丟臉的父母就不會輕易同意。但沒事，這是一場持久戰(zhàn)她一定要打一定得贏。她想著在處理這堆破事之前自己得先找個地方養(yǎng)精蓄銳，結(jié)婚之后就沒出過市，預(yù)算有限，她就把目的地定在隔壁B市，得益于A市的地理優(yōu)勢，也算得上出省了。心動不如行動，她收拾了幾件衣服一裝箱就往車站跑。

    和周遂相遇就是在B市的一個小酒吧，那時候她已經(jīng)離家兩個月，帶出來的五千二已經(jīng)被她花的剩下二百五，哪怕劉女士同意律師費可以賒賬一段時間，但是明顯連日常都難以維系了，畢業(yè)后沒有任何工作經(jīng)驗的她面對人才市場一堆通告上寫著兩年工作經(jīng)驗的崗位扶額。在沒有人脈以及口才限制的保險推銷員以及業(yè)績提成底薪保障的啤酒推銷員之間她直接選了啤酒推銷員。和周遂第一次見面就是她死命推銷，他悶頭喝酒的情況中。

    后來在一起之后，拿著兩千多一點的工資的真貧窮女青年和一個高四復(fù)讀的真學(xué)生黨拮據(jù)日子，哪怕周遂偷偷接單補貼家用，宣雨也沒敢讓他花太多錢。怎么這人還能跟她算起賬來了？

    直到現(xiàn)在周遂一邊圈著她的腰，一邊動著鼠標(biāo)往她的微信發(fā)了了excel表。宣雨被箍著拿起手機點開這表一看，一行一列碼的整整齊齊，還做了表格美化，但看著上面的條目真的是哭笑不得。

    宣雨隨手一劃拉。

    9月5日/宣雨主動擁抱兩次/被抱十二次/欠周遂10次擁抱

    ...

    10月18日/宣雨主動親吻一次/被親了十七次/欠周遂十六次親吻

    ...

    11月23日/宣雨主動在上一次（動了沒兩下后沒力氣又想放棄）/周遂主動三次/欠了三次

    諸如此類，數(shù)不勝數(shù)。

    宣雨側(cè)頭看了看旁邊臉不紅心跳得她都覺得她要被頂出去的周遂，心想著這人記憶力這么好，寫這些的時候真的不害臊嗎？她看著都覺得臊得慌，在一劃拉，確實是看得傻眼了。

    她點了點屏幕上面的一條，拍了拍他在腰間的手。

    不是，我給你夾了三塊小酥rou，你給我夾了九塊小酥rou，一碗小酥rou12塊我還沒給你夾幾塊，那時候你一邊說好吃一邊一股腦給我夾這都要算？

    周遂抬頭瞄了一眼屏幕，又埋頭到她頸窩，也把唇邊的笑意忍住，678條他翻了好一會日記又想了好久怎么編了一下午才編出來，囁喏道怎么...不算呢？

    宣雨知道這人有多堅韌，現(xiàn)在不答應(yīng)他，以后也難哄，便說道那行，你想要我怎么還？折現(xiàn)？

    他抬起頭：以后吃火鍋給我夾回來。這個excel表里只列了一部分，我之后還會補充，你得還完才能說那兩個字，我才考慮。

    語罷，又吻了吻她的臉頰，調(diào)笑道：11月28號，你又欠我一次臉頰吻。

    ......

    一番對話下來，憑著這幾年為了賺錢寫了這么多的他追她逃文學(xué)，宣雨也知道她和周遂復(fù)合了。她低頭就看到他的雙手十指交纏停在他的腰上，比三年前黑了不少，但她記得為他在廚房為他洗手做羹湯，為她拂去肩上白雪，為她歡愉沉溺，她雙手附在其上輕撫。靠著微小的空間挪轉(zhuǎn)身體擁住他的腰身，靠在他褪去男孩精瘦后健碩的胸肌上，耳道內(nèi)是他轟鳴的心跳，手下是他小心顫抖的身體。

    她感受到圈得更緊的手，聽他啞聲說：你都不知道我今天看到你穿婚紗我又驚喜又害怕。周遂說著還蹭著她脖子，而且他的寸頭實在刺人的緊，宣雨避無可避，抬手摸著他的腦袋，這人還得寸進尺，仗著身高優(yōu)勢親著她的鎖骨，之后頭緊緊靠著她的肩線。

    我以為你不要我了。隨著語言下來的是脖頸的濕意，是眼淚。

    宣雨頭皮一緊，一開始她確實只把他當(dāng)成人生的艷遇，今天重逢后在房間閉目養(yǎng)神的一天也只想著是夢而已，但現(xiàn)在，她嘆了口氣，就像之前每次看他深夜刷題后昏昏沉沉還找她討抱時的回應(yīng)，她一拍一拍地撫著他的背。

    你好狠心，我高考一結(jié)束就老婆不見了，我找了你三年，結(jié)果一見面你還穿著別人的婚紗。周遂一咬宣雨的脖子。

    我姐昨天晚上逃婚了，家里覺得不能丟臉，我沒辦法。

    周遂知道她家庭對她影響極大，只能無言地摸摸她的腦袋。

    離開周遂之后，宣雨回到A市以風(fēng)卷殘云之勢和張闖離婚，通知了公婆父母，當(dāng)然，即使鬧了一年，宣父還是被一下子氣進了醫(yī)院。宣雨提著果籃去看望了兩次，還是被自己媽趕出門。宣雨想著為了不氣著二老，憑著當(dāng)銷售一年從新人小白干到區(qū)內(nèi)銷售金冠的三寸不爛之舌在本地的一間保險公司立住了腳跟，幾乎讓周圍可聯(lián)系的親戚朋友幾乎連養(yǎng)老險都交上了。她功成身退開始在家里碼都市麗人的愛恨情仇，要說這幾年缺的是什么？嗯，讓她感受到荷爾蒙勾魂，讓她心軟褲濕的人。

    所以當(dāng)周遂拿著毛巾擦著頭在她的盥洗室向她走來，她才驚覺她確實孤獨了好久了，不僅僅生理上的，還有地理空間上，不常聯(lián)系的家人，各有各忙的朋友，無力找尋的戀人，二十八歲的人無法回到二十四歲的時刻，但是感情可以，感覺可以，心跳呼吸的頻率可以。她確定她還在為眼前這個男人著迷情熱。

    周遂濕著腦袋往她胸前一砸，埋首在溫?zé)彳跋阒校^發(fā)隔著毛巾被她拭干輕按著。

    她拍了拍他的頭，他抬起頭來，暖光落在他的眸間，是玄夜星光。

    穿好衣服，浴室第二層抽屜有吹風(fēng)機，快點吹干睡覺，明天早上還得做核酸。順手把手邊的衣服塞到他手上。

    周遂直起身來，拿起衣服一看，是一件只有胸前有l(wèi)ogo的男版大碼衣服。

    你家里怎么會有這種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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