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挺不識相，就這么戳破她，站在門口動也沒動，“起來吧，再睡下去骨頭都會睡酸的，快起來——啪啪啪……”

他還朝她拍拍手，跟給她湊個節(jié)拍似的。

叫她無奈地往上翻白眼，顧不上什么禮貌了，她終于發(fā)現(xiàn)禮貌這種東西其實要看對象的，并不是每個人都值得她禮貌的，有時候根本沒必要，比如面前的這位。

她索性起來，也不害羞了，害羞什么個勁，人家都不避，她害羞其實挺沒必要，一把拉開被子，她雙腳先著地，也不打算洗臉?biāo)⒀朗裁吹?，直接拿著包，“謝謝你，我得走了。”

她個樣子挺狼狽的，剛睡醒，頭發(fā)亂的都沒有梳一下，她用手指穿過頭發(fā)就那么理了理就算是完事，形象什么的她沒顧及，走到他身邊還朝他低下頭表示謝意，“給你添麻煩了?！?/br>
亂糟糟的頭發(fā)并沒有因為她手指那幾下就給弄好了，明明亂得很，卻讓他突然間覺得很性感——那種并不是刻意的性感，而是她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的性感，有那么一種沖動，他忽然想吻她。

狠狠地吻她。

這種沖動，叫他有些臉黑，她一沒刷牙，二沒有洗臉，怎么能夠叫他涌起這種沖動，——所以有一句話是對的，沖動是魔鬼來著，他并沒有叫住她，站在那里看著她擦身而過。

微微伸出手，恰恰要碰到她時，卻往回縮，他不是不干脆的人，而是這個時刻，他竟然不干脆了起來，“你就這么上門去跟人說你是方婧婧嗎？”

她走著，已經(jīng)站在樓梯間，邁了好幾級，聽他的話不由得一回頭，瞧見他站在客房門口，臉色有點黑，讓她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到是心情極好地就回了一句，“有什么不好嗎？”

“你指望你一說，你姑姑就哭著認(rèn)你了？”他笑笑，臉上的黑色瞬間沒了，跟個挺講道理的人一樣，“還是你表哥也哭著喊著你就是了？”

她沒覺得那個是問題，并沒有將這個當(dāng)成問題，她是方婧婧嘛，哪里有那么多的可能性，她就是她，只是她說明了，誰能不認(rèn)她？“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我姑姑還能不認(rèn)得我？”

“是呀，一模一樣的臉，誰都能認(rèn)得出？要是真有人能認(rèn)得出來，你為什么會被當(dāng)作陳果，為什么沒人認(rèn)出來那個死去的人才是陳果，為什么認(rèn)尸的時候，你被確認(rèn)是死了？”

她愣在那里。

兩個一模一樣的臉，出了事故，到底誰認(rèn)的人？

是誰確認(rèn)的她已經(jīng)死亡？

她一時間有些愣，不知道死亡證明是怎么開據(jù)的，但也知道人死了，必然得有死亡證明這一說，有了死亡才好去買公墓，這些她都是聽說過的事，——莫名其妙的誰讓她死亡了？

全是段兌安排的嗎？

他的手有這么長嗎？

長到這個地步能安排出她的死亡來？她愣愣的，就那么看著他，有些不確定，甚至是覺得中間有些說不清的事，目光里多了些戒備，“你想說什么就直接說好了，別拐彎抹腳的一點兒都不干脆?！?/br>
他還被她給嫌棄了，不止是一次，好多次了，數(shù)都數(shù)不清，他偏偏喜歡她這樣子，跟他似乎沒有距離般的，“你爸的兒子出國了，去的英國，你媽的女兒今年跟人結(jié)婚了，婚房是女方婚前全款買的，你覺得他們有這個條件嗎？”

有這個條件嗎？

有這個條件嗎？

這幾個字就跟悶棍一樣打在她的臉上，她的臉都僵硬了，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樣的人，還有什么樣的條件，她能不知道嗎？

他們各自厭惡對方，重整家庭后小日子過得是比離婚前要好一些，都是工薪家庭，掙的工資在這個城市算是一般般，根本負(fù)擔(dān)不起一個兒子出國留學(xué)，而且去的還是英國，也負(fù)擔(dān)不起來一個婚前全款買房的女兒……如果是分期付款，她還能替他們解釋得通這事兒，可不是——

不是的，他們負(fù)擔(dān)不起，她清楚的知道這個事實，卻是緩慢地?fù)u搖頭，面上流露出些許苦澀，再不能笑出來，她的臉?biāo)坪踉谶@個時候失去了笑的本能，“你直接說吧，我能承受得住?！?/br>
她慢慢地往下滑，靠著墻壁，坐在樓梯上，就那么坐著，覺得自己恢復(fù)記憶還真是一件不怎么好的事，至少不用面對那些事，明明早就知道的事，再一次領(lǐng)略到自己親生父母對她不在乎的事，她覺得自己的身體都有點冰冷。

然而現(xiàn)在的溫度將近25度。

她卻冷的像冰一樣。

坐在那里，她已經(jīng)沒了力氣，即使她說自己能承受。

瘦瘦的身體，似乎有著無盡的力量，卻讓他不忍，緩步下樓，難得地低下一貫向上的身體，與她坐在一起，手試圖去握住她的——冰冷的，她并沒有拒絕，長長的睫毛擋住她的眼睛，讓他看不見她的悲傷。

對，她的悲傷，他是這么想的，“你的父母認(rèn)領(lǐng)了尸體，公墓的錢都是段兌出的，你姑姑跟你表哥根本沒有見到所謂的你最后一面，尸體就被火化了?！?/br>
她怔愣著，好像只有被握住的手才能覺得有些熱意，叫她有些貪婪地緊緊地握住，天不是第一塌了，在父母離婚時，他們還問過她要跟誰，其實誰也不想要她——那時候，她待在姑姑的家里，她爸爸一直就沒來接過她。

她打電話給她mama，mama在電話里說，讓她好好跟著爸爸，她沒能力養(yǎng)她了，讓她別再打電話——

她愣愣地坐在那里，以為那都過去了，她的心足夠堅強(qiáng)，堅強(qiáng)到能面對這一切，然而，她發(fā)現(xiàn)只是以為而已，——她一把揮開他的手，忍不住責(zé)怪他起來，“你跟我說這些事做什么，做什么？”

手往他手背上一揮，聲音還有些清脆，仿佛來自于她心底里的哭聲，然而她并沒有哭，倔強(qiáng)地瞪著他，質(zhì)問他，眼睛里全是水意，卻是不肯哭。

就這樣的人兒，叫他有些心疼。

他狠狠地抱住她，毫無顧忌般的，將她的腦袋埋入自己胸前，輕輕地勸她，“哭出來，哭出來吧，哭出來會好受些……”

她卻是不哭。

不肯哭。

明明他們不要她了，還靠著她發(fā)財了！

還讓她成為別人！

她想哭的，這么悲哀的自己，為自己哭，可怎么都哭不出來，她以為很容易的一件事，卻變得這么困難，她以為只要走到他們面前，她的生活就回來了。

其實不是。

她好像現(xiàn)在才明白。

她所有的東西，都已經(jīng)烙上陳果的印跡了，再沒有方婧婧這個人。

好像才想明白，她就這么埋頭在他胸前，有時候想想，在這個時候，有個人能讓她依靠，似乎是件挺好的事——她還挺能苦中作樂的，至少是身邊有人，可他也太可惡，非得把事情血淋淋的掰開來叫她看。

她痛恨這一點。

只是沒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