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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她自己再開車回家。她此時住在一個八十年代建成的公寓樓里,房子雖然有些老舊,但是卻在一個環(huán)境和治安都不錯的街區(qū)。一個五十多米的單位,兩室加一個小廳,房間里的設(shè)施都很好,房東的每一個壁櫥都是用香樟木打造的,因此這個房子從來不生蟲子,而且打開臥室里南向的窗子,能看見羅納河。她浸在浴缸里的時候把收音機打開,午夜一點鐘的新聞,什么五花八門的內(nèi)容也都有。中國人剛剛過了農(nóng)歷新年,北非大旱不知會不會在這個春天波及一個地中海之隔的法國,著名的法國女演員和美國導(dǎo)演的私生子的照片賣了怎樣一個天價……她忙了一天,有點累,差一點盹著了,頭歪了一下,水進到耳朵里。她趕快站起來,裹著毛巾從浴缸里面出來,用手擦了一下被霧氣覆蓋的鏡子,看見自己,像每個早上都要喝清水一樣,像每個晚上都要涂上薄薄的面霜一樣,她把右耳上方的頭發(fā)向后挽了一下,看見那個傷疤。細細的暗紅色,明明不長也不深,卻怎樣都不肯消失。她想起三年前,自己在醫(yī)院里睜開眼睛,整張臉孔都又脹又疼,用盡了力氣稍稍挪動一下,然后在旁邊的窗戶里看見自己被厚厚包扎的整個腦袋。她因為從帆船上跌下,頭撞在了螺旋槳上,造成了顱骨的斷裂,幾乎喪命。她蘇醒過來之后,醫(yī)生每天來看她數(shù)次,跟她說話,談?wù)勊牟∏?,又閑聊點別的事情,她卻一句話都不肯回答,當(dāng)幾個穿白大褂的討論是不是應(yīng)該再做一下檢查,看一看她的大腦神經(jīng)會不會受到損傷而導(dǎo)致不能說話的時候,她終于張開嘴巴,聲音嘶啞的問他們:“誰,誰讓你們把我救活的?”可是沒有辦法,人的生死像單純的賭徒抽紙牌一樣,老老實實,逆來順受。該死的時候要死掉,被救過來又得殘喘著活下去。從四月到七月,她的傷漸漸好轉(zhuǎn),裹著頭的白色紗布越來越少,一直到被徹底拆掉。她再沒有見到丹尼海格。他每天都有鮮花送來,雛菊,玫瑰,鶴望蘭,向日葵,鈴蘭……各種各樣美麗的鮮花,可是他再也沒有出現(xiàn)。這也讓她輕松許多,他最好不來,否則他們之間說些什么呢?她知道丹尼海格真的要說再見了,是這一天他的律師來醫(yī)院里看望她。她穿著醫(yī)院的小褂子坐在沙發(fā)上,看著這位一直給丹尼辦事的傅里葉先生將很多文件從自己的公文包里一樣一樣的拿出來,放在她的面前。她拿過文件來打開看,題頭上寫著:財產(chǎn)贈與文書。丹尼海格送給她幾處房子,有里昂的,有巴黎的,也有在天藍海岸的;兩輛車子,一些珠寶,這些都附有照片和說明;最厲害的兩匹正當(dāng)年的成績很好的賽馬,寄養(yǎng)在巴黎的跑馬場,不算它們本身的身價,就是每個星期進行比賽所贏得的獎金也讓人咋舌;當(dāng)然了,還有一張數(shù)目巨大的支票。她從頭到尾翻了一遍,抬頭看看傅里葉律師:“這是,什么意思?”傅里葉律師說:“丹尼贈一些禮物給您,您在每份文件上簽字,然后我去處理稅務(wù)方面的事宜?!?/br>她搖搖頭:“可是他為什么要贈給我這些禮物呢?……丹尼海格就是這么打發(fā)掉每一個失寵的女人嗎?”傅律師沒說話。這么棘手的問題,律師都被難為住了,她說:“您有煙嗎?”傅律師從懷里掏出煙盒和火柴,給她點上,慧慧側(cè)著臉,深深地吸了一口。傅律師說:“如果您還需要好好看一下這些文件的話,我把復(fù)印件給您,您仔細看一下,什么時候簽字接受了,請給我電話。”她沒有同意,只是把所有的文件都拿過來再翻一遍,一邊翻一邊說:“他是真的慷慨,所以就算是我跟他再要點什么,他也會給我的,是不是?您幫助他辦過多少個這種案例?我得到的東西比不比別人多?”律師這時說:“您問的這個我回答不了。但是我為丹尼工作15年了,有一件事情印象最深。幾年前我們正趕著開會,差幾分鐘就要遲到了,那時路過一家不錯的家居店,丹尼忽然叫司機停車,他進去那家店,看中了一種白色的長羊毛地毯,他把鞋子脫下來,踩上去試一試,來回走了好幾圈,揚著頭,細細體會——我從來沒見過他那樣做的——后來我去您的住處找丹尼的時候,看見那條地毯?!?/br>她輕輕的笑,原來是這樣的,那條豪華而舒適的地毯是他精心為她選擇的。可是,他送給她的哪件東西不精心呢?她是被他真正的寵愛過的??墒沁@并不能夠否定他的風(fēng)流,這并不能救活那個搖滾歌手,這也不能抹殺她心底里和身體里那些疼痛的回憶。慧慧把那些文件整理好,然后把它們摞在一起推到桌子的角落上,她對律師先生說:“請將這些拿回去,我不會簽字的——我不要。我不稀罕。如果丹尼海格問您,請您一定原封不動的轉(zhuǎn)達我的話:我不要他送我這些東西來補償我,因為,不是他打發(fā)掉我,是我打發(fā)掉丹尼海格。先生,請一個字都不要漏掉?!?/br>……她仿佛現(xiàn)在也能體會到當(dāng)時的怒氣,木梳在濕漉漉的頭發(fā)上不太順暢,往下用力的一帶,頭皮上有點疼,幾根長頭發(fā)被帶下來。她把它們從梳子上捻下來,那是一把木頭梳子,上面刻著她的名字。……在醫(yī)院的花園里,她遇到了一位老朋友。一個大屁股的小孩兒在站在籬笆旁邊,把上面蔓生的紫色的燈籠果揪下來一個一個的放在嘴巴里。她在后面看了他半天,小孩兒忽然覺得不對,回過頭來,除了兩個大大的黑眼圈,那張臉讓她覺得有點印象。小孩兒的腕子上帶著一塊卡通表,一只藍兔子。原來是他。她走過去,蹲下來,看那張小臉孔半天:“我認識你,你也病了?”藍兔子看看她,指著她的臉說:“還說我,你很蒼白?!?/br>他樣子沒有變化,可是連“蒼白”這個詞都會了。“你記得我嗎?”慧慧問他。藍兔子搖搖頭,然后手心張開,里面是三四個燈籠果:“吃嗎?”慧慧拿起一枚放在嘴里,咬破了,細小而強烈的酸味兒,她問藍兔子:“你生了什么???”“不知道,”他聳聳肩膀,“每天打點藥,吃了再吐?!?/br>“那次你讓我許的愿,寫在你的小本子的那個愿望,實現(xiàn)了。我還沒謝過你呢?!?/br>藍兔子笑起來:“不用客氣。你又有新的愿望了嗎?”她還沒回答,藍兔子從自己短褲的口袋里拿出一個小冊子:“有的話請再寫在上面。”慧慧接過那個小冊子,里面夾了很多小的卡片,形形色色各種各樣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