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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也只是動了左手。莫非他的右手,也是廢的?或許因?yàn)槭亲笫郑吧倌霉P的姿勢也十分奇怪。她記得小時候剛學(xué)寫字時,隨意抓著筆就往紙上涂,是娘親手把手地教她握筆、懸腕、擫押鉤格抵五字執(zhí)筆要訣。但這陌少,仍是幼兒般的握筆之法。莫家雖非王族,卻是天朝數(shù)一數(shù)二的勛貴世家。莫七伯之祖是天朝一統(tǒng)天下之開國功臣,莫七伯率海師定東海,國公之爵何其顯要。陌少生于這樣的豪門之內(nèi),怎會連寫字都不得其法?更何況天朝崇奉儒家,便是平民百姓,稍識得些字的,只要不是窮得家徒四壁,都用毛筆。只有下等人才會使用這種粗糙炭黑制成的筆。這個陌少,真是沒有一個地方不古怪。他耗費(fèi)了極大的氣力去寫字。炭筆不斷地從他手指上掉下來,有時候一捺會失控地錯出好遠(yuǎn)。也幸好是用炭筆。倘是用毛筆,早被墨汁糊得不成樣子了。陌少整個身軀都因?yàn)橐刂剖稚系牧Φ蓝嚨猛χ?。仍在流汗?/br>看他膝上不住顫動的厚毛毯,深衣猜想他應(yīng)是雙腿痛楚難忍。她有些想去幫忙,卻開不了口,挪不動步子。“過來?!?/br>原來他不發(fā)怒時候的聲音,是這樣的低沉喑啞。中氣不足,尾音像是在飄。心中居然忐忑。深衣猶豫了下,遲疑著走了過去。小心,小心,他應(yīng)該沒有力氣突然抽她一鞭子吧!一個沒有封口的信封塞入她手中,陌少眼睛閉了閉,吃力道:“城隍廟街,董記……當(dāng)鋪……”身子頹然前傾,竟是昏了。深衣慌手慌腳地扶住,連叫了兩聲“陌少!陌少!”卻不聞回音。他肩上棉襖滑下來,深衣摸到他背心,全被汗水濕透,十分冰涼。臉上亦是濕漉漉的。貼得近了,嗅到他一身的青艾草香,清清苦苦的,心中沒來由地一跳。深衣暗罵自己不爭氣,之前在海上還不是和那些船員打成一片,一樣都是男人,怎么沒這么心慌過?難不成是因?yàn)樗妥约河惺裁磩谑沧拥摹巴尥抻H”,所以覺得他不一樣?呸呸呸,她又不打算嫁,心跳個毛毛蟲!“我現(xiàn)在幫你,是看在你爹的份上?!?/br>深衣小小聲強(qiáng)調(diào),運(yùn)力將他從輪椅上抱起來。陌少很瘦,不重。然而身量甚長,抱起來十分吃力。“這輩子還是第一次抱男人,你賺到啦?!?/br>好容易將陌少放倒在床上,她有心幫他換衣,想了想還是作罷。探了探他鼻息,只覺氣息細(xì)弱guntang,心道不妙。她不懂醫(yī)術(shù),蕭夫人、徐嬤嬤她們又不知是誰存了害人之心。這偌大一個靖國府,竟沒有一個人可以相信。該死的四哥早不入宮晚不入宮,偏偏挑了這個時候。這下可好,自己折騰進(jìn)了靖國府,又?jǐn)偵线@檔子破事兒。就算陌少是個惡人,若死在自己手里,如何向莫七伯交代?如今之計,只能照著他所說的,去那董記當(dāng)鋪送信,說不定可以救他性命。將一股溫和醇正的內(nèi)力自肩井xue注入陌少體內(nèi)護(hù)住心脈,深衣叨叨禱祝:“要死也等我離開中原再死啊喂!”臨走時回頭多看了陌少一眼,只見他昏迷中仍是眉心緊鎖,薄唇緊抿,忍痛之態(tài)。而墨眉如羽,鼻梁挺秀,端的是個清秀無倫的少年,看上去比他的實(shí)際年齡要小上許多。方才他醒著時,卻沒有這樣的觀感。真是好奇怪的一個人。這樣的人,真的會虐殺下人么?又為什么會有人想要害他?深衣繞著湖心苑走了一圈,又把湖心苑找了個底朝天,才發(fā)現(xiàn)事情的嚴(yán)重——沒有船。望著四面茫茫水澤,落落暮色,深衣幡然醒悟。這湖心苑,根本就是個牢獄。一剎海、白沙陣,都是用來囚禁陌少的。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還有想不通的地方:陌少既然連路都走不得,關(guān)在湖心苑也就罷了,布下那置人于死地的白沙奇陣,又是何必?深衣甩甩頭,不想了。這一剎海雖然叫海,于她只是個小水坑,困得住她才怪。從自己帶來的包裹中取了匕首、指北針,想了想,又把那份要交給內(nèi)庫的船圖帶在了身上——與中原內(nèi)庫的聯(lián)絡(luò),本來一直是三哥做。爹娘去了黑人國大洲的風(fēng)暴角,她被留在琉球打理日常事務(wù)。為了來中原,她冒死潛入兇鯊出沒的東冥海溝,給三哥捉了十二只極品佛手鮑,方哄得他和她交換任務(wù)。這船圖乃是天朝軍機(jī),三哥囑咐她寧可毀了,也絕不可以落在旁人手里。砍下兩根竹竿,一根拋入水中,借一躍之力,在水面滑出十余丈遠(yuǎn)。另一根竹竿作篙,疾行如箭,不過盞茶工夫,已越過千畝碧波,到了白沙湖岸。竹竿插入水底,回來時,還用得著。前夜吃過虧,深衣不敢再亂走。不設(shè)機(jī)關(guān)的道路只有一條,深衣走出白沙灘,便遭一黑一白兩個府衛(wèi)攔下。“陌少仍是高燒,奴婢得出去拿藥,兩位大爺行行好,放奴婢過去吧!”黑府衛(wèi)甕聲甕氣道:“徐嬤嬤吩咐過了,你這個丫頭不得離開一剎海!”果然將自己也一并囚禁了起來!方才老太君說什么來著?不孝有三,無后為大?難道是想把自己困在這一剎海和陌少生小娃娃?不勒個是吧!深衣眼冒金星,不過救人要緊,按捺著性子央求:“陌少昏了過去,真是堅持不住了?!?/br>白府衛(wèi)陰陽怪氣地一笑,“死不了!當(dāng)年打斷了腿都沒死成,不過是發(fā)個燒,我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樣來!”驀地拿佩刀指著深衣,“倒是你,怎么出的湖心苑!”深衣一驚,硬著頭皮道:“陌少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們擔(dān)當(dāng)?shù)闷??”說著就要生闖。一手收入袖中,暗暗握緊了匕首。另一手捏了劍指——倘是這兩個府衛(wèi)用強(qiáng),可就別怪她不客氣了。“黑三白四,前夜闖海的賊子找到了!”“死的活的?”“死的!尸體堵在了斷龍閘,剛發(fā)現(xiàn)?!?/br>“什么人?”“媽的哪那么多廢話?頭兒叫你們快過去!”深衣趁二衛(wèi)說話的間隙,噌地溜走。二衛(wèi)追了幾步,又被催了回去。死……死了?深衣心中咯噔一聲。那夜,她稀里糊涂踩進(jìn)白沙陣,步步策動機(jī)關(guān)。冷箭橫飛、雷石牽引,滿布鐵棘的陷阱流沙都是奪人性命的東西。若非她輕功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