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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氣,她才能稍稍心安,卻又無比恐懼那熱氣不知何時就會散了去,獨(dú)獨(dú)留給她一片永遠(yuǎn)的冰冷。孤寂的黑暗中忽然出現(xiàn)一道瑩綠冷光,將這暗室幽幽地照亮了。深衣這才看清自己所在的是一方斗室,與這斗室相連的,似乎還有一個更大的空間,籠罩在晦暗之中。“燈……”陌少的聲音低如蚊蠅,深衣抬頭,果見坑坑洼洼的墻壁上插著兩盞清油燈,旁邊放著火折子。深衣點亮了燈,只見陌少面如金紙,嘴角鮮血刺目,軟軟地靠在壁上。他勉力睜開眼,張嘴無聲道:“來。”深衣跪坐在他身邊,拿衣袖拭去他唇邊血跡。她手上抖著,卻似乎越擦越多,擦得他青白色的臉頰上都是,終于再也止不住淚,泉一般地涌了出來。她不想露出軟弱,死死地咬了唇不哭出聲。陌少的嘴角似乎翹了翹,“……是……為我?”他說不出聲音,深衣辨出他的唇形和細(xì)弱的唇間氣流,抹了把淚,伸腿踹了腳監(jiān)兵,恨聲道:“難道是為了這死老頭?”陌少雙眉輕輕舒展開來,眸中有了些亮色:“我……不會死……”深衣喜極,拉起他的袖子擦了擦眼睛。眼角余光卻瞟到監(jiān)兵半露出來的背。凌亂的背衫之下,有一只多尾的白虎刺青。鳳還樓四個閣子各以四靈獸為記,恰如上次死的那個凌光二品,是八尾朱雀,而這次的監(jiān)兵一品,是九尾白虎。這些刺青所用藥液特殊,一旦刺上,終身無法除去。所以鳳還樓崛起這么多年,除了一個陌上春,無人叛出。陌少頸上,一向用頭發(fā)遮著的,也有刺青。之前聽他和監(jiān)兵的對話,似乎他曾淪為鳳還樓的殺手。深衣忽的激靈靈打了一個寒戰(zhàn)。陌上春十二年前出道。陌少十二年前失蹤。陌上春七年前叛出鳳還樓。陌少七年前回到靖國府。這個時間,未必太巧。莫非陌少就是那陌上春?然而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不對。那陌上春是鳳還樓的自養(yǎng)殺手,所有自養(yǎng)殺手需在鳳還樓中訓(xùn)練四年以上,方可出道。陌少失蹤之前從未離開莫府,如何受訓(xùn)?南向晚說陌上春身高不過五尺,可陌少失蹤時已經(jīng)十二歲,莫七伯可是身高八尺,他那時再矮,又怎會只有五尺?假如是陌上春冒名頂替,不說別的,單單是相貌,絕不可能相似到莫七伯和紫川郡主都認(rèn)不出來。深衣越想心中越亂,仿佛陷身于一片混沌中,沉沉浮浮不知方向。無論如何,她心中的良人,一下子成了鳳還樓的殺手,她一時有些接受不過來。晃晃頭,深衣強(qiáng)打精神戲謔道:“你好像也有刺青,殺了監(jiān)兵,豈不是要升成一品了?”他望著她的眸中神光忽然黯淡下來,動了動唇,道:“你……介意?”他是在問她是否介意他曾做過鳳還樓的殺手罷?深衣怔愣著,一時不知如何作答。鳳還樓的殺手……手下都有多少鮮血?身上有多少骯臟不堪的往事?永遠(yuǎn)背負(fù)罵名和仇恨,她一介小小身軀,是否承擔(dān)得起?他一直刻意隱瞞,急著讓自己走,就是不想讓她知道他曾經(jīng)的身份。倘不是她多拖得這一夜,她就不可能今天知道他的這些秘密了。陌少見她遲遲不作答,面上僅有一絲希冀之色也如流星隱入沉沉黑夜。他疲憊地閉了閉眼,微微點了下頭,頹然道:“我知道了……”好似雪落無聲,寂寞繾綣。深衣看著他的緩慢的一張一合的口型,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四個字,卻讓她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初初見到他的時候——偌大的空蕩蕩的房間,一絲的陽光也照不進(jìn)去。他孤獨(dú)地坐在那幽暗清冷的陰影里,仿佛永遠(yuǎn)也走不出來。猛地心如刀割。深衣惶惶然地?fù)溥^去抱住他,臉頰貼在他冰冷的臉頰上,悲傷道:“我也不知道……可是我還是喜歡你啊……”他的手指如羽,輕輕拂過她的脊背,在腰后氣海、命門等處xue位輕輕旋按下去。深衣只覺得細(xì)細(xì)的刺疼,周身的停滯的內(nèi)力驟然間如三九冰開,湯湯水流奔騰千里。他給了她自由了。他把她禁錮在自己身邊三四個月,終于還了她自由身。可這時深衣竟沒有原本想象中的狂喜,反而是排山倒海傾瀉而來的恐懼。她忽而覺得那三根金針是一個契約,一個她與他相守的契約。可現(xiàn)在沒有了。他放開她了。從心底彌漫而上的失落感覺浪潮一般洶涌激蕩著,而她聽見他在耳邊用微弱的聲氣說道:“從此這世間,再也沒有莫陌這個人了。這個婚約……真的不作數(shù)……”“深衣,去找你四哥。……讓皇上派人……送你出?!?/br>塵歸塵,土歸土。深衣恍然大悟。從今日起,靖國府的大少爺莫陌永遠(yuǎn)地死了。曾經(jīng)做過鳳還樓的殺手的他,也永遠(yuǎn)地死了。那一句“婚約不作數(shù)”,他說了三遍。他原本,就是想這樣徹底地消失在世間,遠(yuǎn)離廟堂之高、作別江湖之遠(yuǎn)的罷?自己若是不介意,他就會如約陪著她。可是方才,自己介意了,他分明是打算杳然退身,做那天地間的一只渺渺沙鷗,千山暮雪獨(dú)行去。“我不要這樣!”深衣猛地大吼起來。他一開始就說,他配不上她,原來早就預(yù)料到她受不了他殺手這個身份。是她給了他希望,可是現(xiàn)在又無情地掐滅了他的希望。深衣忽然很痛恨自己。滿懷的傷心憤怒找不到傾瀉的出口,深衣倏然張嘴,照著他那張薄薄的唇狠狠地咬了下去。不知是對他方才那些話的懲戒,還是自己內(nèi)心郁憤的發(fā)泄。深衣睜著眼,看見他也被疼得睜了眼,滿眸的痛楚之色。陌少嘴里滿是血腥,可又如何敵得過深衣心中的苦。她快快活活地長到這么大,從來沒有這般矛盾痛苦過。她只覺得心中一片漆黑,像夜航之船,看不到星月和燈塔火光。她只能迷惘地銜住陌少的唇,好像這碰觸能夠給她方向似的。她本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