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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草許多都保存著二三十年前舊模樣,讓人看了多少回憶□□滴往事,是苦是甜,似冬天飲凍水,滴滴在心頭。相較初次見面的驚恐焦灼,周紫衣這一回顯得輕松許多,云煙似的眉目間少了一層厚重的蔭翳,瞧著更要年輕幾歲。他進(jìn)門時她正坐在窗下縫一件雪白中衣,寬寬大大,一見就知道是男人的東西。陸焉倒不介意,待侍奉周紫衣的丫鬟前來奉茶,眼見她將繡到一半的中衣藏到繡簸籮里,面上依舊淡淡,只當(dāng)未見。少頃,等丫鬟仆婢走干凈了,才端起茶盞,開口問:“近日可好?”周紫衣連忙答,“回答人的話,妾身萬事都好,只是感念大人恩德,日夜懸心,不知如何相報。”陸焉抬眼瞧上一眼,見她有十萬分局促,手腳都不知該往何處放,眼睛一會看地一會又偷偷來看他,原已經(jīng)是上了年紀(jì)的婦人家,到了他跟前居然還能惹出幾分女兒家的嬌羞來。但任你是誰,管你是鶴發(fā)雞皮的老人家還是青蔥少艾的小姑娘,但凡有五感,對上陸焉,總是先貪看后貪心的。“倒不必你報答,只需你安安分分過日子,不該說的話一個字不說,不該見的人一個不見,便可保永年?!彼鼓靠粗郎弦槐P杏仁佛手平平常常的語調(diào)同她說,“我記得你說過,你家里沒人了?”前一句話來不及琢磨,周紫衣只顧上點頭答題,“回大人,妾身家里…………早就沒有可投奔的人了?!?/br>陸焉道:“我今日來是想問你一句,你可愿意再回江南去?”周紫衣不明就里,杏眼微睜,喊著一層薄薄的淚靜望他,“妾身孑然一身,無所依憑,是生是死但憑大人吩咐,只是敏杭是回不得了,那地方小的很,我這樣被棄的身份,恐怕是立不住腳的?!?/br>“蘇州城有一戶商賈之家,老夫妻一生無子,唯有一個女兒遠(yuǎn)嫁時途中走失,三五年來了無音訊,正是你這樣的年紀(jì),正巧也對的上你的身份,那邊兒的人我早已經(jīng)打點好,再給你備八千兩蘇州鴻軒錢莊的開元銀票、五百畝良田,只當(dāng)是你安身立命之用,我已叮囑過,若你遇上好的自然叫二老做主將你風(fēng)風(fēng)光光出嫁,若你無心,就此在家中頤養(yǎng)也可。眼下我來,只為先問你一句,此事你可愿意?”到底是從小一塊兒相伴過的人,楊家的親眷所剩不多,他能記得起來的也就剩下眼前這一位,且若不是楊家獲罪,她的命也不至如此,他心中有愧,總要先安頓好她。周紫衣像是沒能聽懂,木頭人一般呆呆望著他,一動不動?;蛘咭簿褪且徽Q酃Ψ?,閃過神來眼淚帶著一股酸疼沖出眼底,奪眶而出。她急急忙忙從椅上下來,跪到陸焉腳下,要向他磕頭謝恩。但陸焉不受,親手將她扶起來,安頓回椅上,嘆上一聲,徐徐道:“你自不必謝我,即便你去往江南,我自有我的法子看住了,若真有一句半句泄露出去,余九蓮什么下場你是見過的…………”周紫衣嚇得又要磕頭,讓他一個眼神嚇回去,老老實實端坐在椅上,“妾身不敢,妾身就算自己個死上一萬次,也絕不敢連累大人?!?/br>陸焉道:“往后不要動輒磕頭求饒,你是好人家的姑娘,祖上都乃國之重臣,不當(dāng)如此。”再看她,仿佛還能在她娟秀的臉孔中找到母親的影子,便也只能閉上眼,苦澀都往肚里吞,“明日一早啟程南下,今生再無相見之日,你…………珍重吧?!?/br>周紫衣垂淚自憐,怯怯道:“也請大人保重,有些話雖輪不到妾身來說,但既是永訣,妾身便斗膽說一句,大人心里苦,妾身是知道的,但大千世界誰人不苦?萬望大人珍惜眼前,莫要拘泥于舊事,苦了自己,也苦了身邊人?!?/br>話音落,未聽見半點聲響,屋子里靜悄悄聽得清風(fēng)聲鳥鳴,她惴惴難安,怪自己自作聰明話,原以為等不來他回應(yīng),正懊惱時卻聽見他說:“知道了,多謝?!毙闯隽碎T,離了這座載滿舊事的茹月樓。留下她一個,將藏起來的衣裳又再抖開來繼續(xù)穿針走線,但她心里知道,這件東西是永遠(yuǎn)也送不出去了。☆、第100章尾聲第一百章尾聲陸焉安頓好周紫衣,出門來終于能喘上一口吸,像是同昨日的徹底作別,肩上重壓的擔(dān)子亦減輕不少。閑來到書房與春山吩咐公事,問起太子,“東宮那位,這一個月出了多少趟門?最遠(yuǎn)到何處?”春山彎下腰答話,“稟義父,太子本月共去了三回,都是在南山行獵?!?/br>“倒是不遠(yuǎn)…………”他皺眉,略略思量才說,“我記得早年間太子與景彥自湯泉山私自外出,去追一隊蒙古細(xì)作?”春山道:“可不是么,都出了關(guān),險些就要殺到元軍腹地。就為這個,國公府三少爺還挨了好一頓打。如今想起來,就跟在昨兒似的,人啊事啊都清清楚楚的?!?/br>春山的話未說完,陸焉嘴角便突然間蕩開了諱莫難測的笑,似感慨似肯定,低喃道:“太子生來好戰(zhàn),恐怕是耐不住了…………恨不能領(lǐng)軍親自殺出關(guān)外…………”春山低頭看腳尖,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多話。“呵…………也是該他還債的時候了…………”話是冷的,冰渣子一樣戳人心,把春山凍得一個激靈,脊梁骨發(fā)寒。本以為這一日問話就此揭過,誰知他換了面孔,帶著一顆慈悲心與春山講私事。“你跟著我也該有十年了吧?!?/br>春山愣了愣神,不知其為何意,只得照實說:“回義父,快十年了,只還差著月份。”“想過再進(jìn)一步?jīng)]有?不必多想,今日既問出口便使要與你敞開說,聽你一句真心話,往后我也好盡早安排?!彼⑽Ⅴ酒鹈碱^,曲直輕敲桌面,等待春山深思熟慮之后的答案。這世上除了景辭,他倒也是從沒想過要正正經(jīng)經(jīng)對誰好,今日一眨眼來兩回,自己先沒能穩(wěn)住,飄飄然要升仙做菩薩。春山咬牙頂著壓力,心底里明白這是給他個機(jī)會選路走,他這輩子從出生到凈身入宮從沒能做過自己的主,這一回也想著能過過好日子,思來想去,心一橫,最終說:“小的沒什么本事,都靠義父一路提拔才有今日,義父去哪兒小的就去哪兒,橫豎跟著您,總不會錯?!边@孩子眼淚淺,分明已經(jīng)是人人巴結(jié)的春山公公了,到陸焉跟前說的兩句窩心話,還是照舊要哭,眼淚婆娑的不像個有官職有品級的大老爺。“哭什么哭!”陸焉沒那份耐性哄人,當(dāng)即壓低了聲音吼他,嚇得春山一瞬間收住淚,抽噎的氣憋在胸口不敢出,到最后憋成個嗝兒打出來,綿長悠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