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章Chapter14冰山的一角

劉恨陵果真消失了。一個多月過后他依然音信全無，我變得越來越消沉，心里非常非常難受。我的肚子每天都在驚人地成長，可吃的卻越來越少。

晚飯是我和劉恨陵的時間。我極度懷念與他盤腿坐在床上大塊耳朵的情景，甚至有時被他厲聲指責(zé)吃相不雅等等。

伊麗絲雖待我無微不至，可她不是劉恨陵。我已是非劉恨陵不可的無可救藥。

心里想得都是他。為什么他走了，他什么時候回來，他會不會永遠不回來，我以后該怎么辦。。。害怕到神經(jīng)衰弱。

伊麗絲很擔(dān)心。不知是擔(dān)心我還是擔(dān)心如果我有什么閃失，她無法向劉恨陵交代，反正她苦口婆心地講了一大堆嬰兒營養(yǎng)不良會如何如何的醫(yī)學(xué)用語?？晌衣牪贿M去。我只盼望劉恨陵能快點回來。

其實在那段期間她有很多機會放我走，可她沒有那么做。取而代之的是，在再也看不過眼時，她講了一個故事給我聽。

她說，很多年前，一個小女孩的雙親因車禍喪生，一夜間她失去了所有。經(jīng)過一年多被親戚傳來送去的悽慘日子，終于有愿意收養(yǎng)她的人出現(xiàn)。舅舅的朋友是對和善的華裔夫妻，丈夫事業(yè)蒸蒸日上，有足夠能力養(yǎng)一群孩子，妻子卻一直也懷不上。他們看到她以后很是喜歡，就這樣，小女孩又有了家。新的爸爸mama待她很好，那是她自失去父母后過的比較舒服的日子?？上?，好景不長，小女孩九歲那年，繼母以四十高齡懷孕了。一段艱難的孕期緊接嚴重產(chǎn)后憂郁癥，繼母從此一蹶不振，根本無法照顧男嬰，最終被送往精神療養(yǎng)院。不到一年就傳出繼母在療養(yǎng)院自殺的殘訊。迷信的親戚們把矛頭指向小女孩，說她是紅發(fā)妖孽，是禍根。她痛苦自責(zé)了很長時間。

伊麗絲說到這里，輕輕嘆了一口氣。我聽著她講故事，不免越來越上心?！叭缓竽兀俊蔽覇?。

她微微一笑，魚尾紋盡現(xiàn)：“再痛苦失意她還是長大了。十七歲那年她考上耶魯醫(yī)學(xué)院。正要出發(fā)之時她發(fā)現(xiàn)一個秘密。她找到一個箱子，里面裝滿她的相片，從小到大，都是在她不知情的時候拍下的。她笑時，哭時，看書時，發(fā)脾氣時，睡覺時。。。外人可能覺得只是普通寫真，可她感受到照照片的人滿滿，快溢出的愛意。因她也愛了他一生。

“是誰呢？”我急忙問。

“妳吃過飯我才告訴妳?！币聋惤z神秘地眨眨眼。

我對這個故事很感興趣，連忙拿起勺子喝下整碗湯，再吃了幾口牛排。吃得太急被嗆住，伊麗絲一臉笑意幫我拍背。

太久沒好好進食，突然感到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沖到洗手間全部吐出，白白浪費一塊昂貴牛rou。

伊麗絲為安全起見給我打了吊針。我還一直不忘追問故事結(jié)局。

“女孩愛著的人和愛著女孩的人，是她的繼父?！币聋惤z終于說出我已半猜到的答案，可自她口中證實，還是深感別扭。怎可同自己父親相愛？

但再看看她輕描淡寫說出“繼父”，臉上卻是幸福的表情，我沒將心里話說出來。

“蕾拉，我們是朋友不是？”

我點點頭。其實我已很喜歡她。

“妳愛劉恨陵嗎？”她說話總是這么直接。

愛？我不懂那是什么。但在我自己思想范圍內(nèi)，我認為我是愛他的。劉恨陵是我求生的稻草，我世界里的唯一。他對我的所做所為，無非是為了將我變成他的傀儡，永遠只忠于他一人。如今我思念他到茶不思飯不想，還不算愛嗎？

“愛?！蔽覕蒯斀罔F地答。

“那妳就要好好振作，為他，還為肚子里，你們的孩子?！?/br>
伊麗絲伸出小手指頭示意跟我拉勾，我好久沒看過這舉動，不免心頭一熱，回應(yīng)她。

“他不會不回來吧?！辈皇堑谝淮芜@樣問，但她還是不耐其煩地說：“該回來時，他一定會回來。”

吊針快滴完，我變得很困很困。其實我還有話想問。。。她還沒說故事里那個失去母親的男嬰后來怎樣。但是眼皮實在睜不開了。明天再問吧。

恍恍惚惚好像聽到伊麗絲走前說：“希望有一天妳驅(qū)走他的心魔?！比缓笪野踩贿M入夢想。

＊＊＊

最終還是沒能得知故事的全部。因為第二天劉恨陵就回來了，故事立即被忘得干干凈凈。

外面的世界應(yīng)該已是炎夏，他一身簡潔麻質(zhì)襯衫，牛仔褲，皮膚明顯比走時曬得更健康。

我看到他有種說不出的委屈，很想沖到他懷里大哭一場?？涩F(xiàn)實中我即不能哭，也不敢撲到他懷里。我們只對望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

被他拐帶快五年，他從來沒有間斷來看我。這是第一次。

我們生疏了。

接下來的日子表面上像是回復(fù)正常，可我心里知道，劉恨陵比以前更冰冷。之前我們建立的小小默契全然化為灰燼，他也不再向我需索性。

大腹便便的我變得越發(fā)膽怯，自卑。我不喜他看到我膨脹的肚子，每天等他快要來時，一定鉆進被窩。他倒像是無謂，丟下食物就走，任由我自閉。

我也再沒看到伊麗絲，直到分娩那天。

開始陣痛發(fā)生在中午，沒人在我身邊。劉恨陵之前拿給我一些母親指南和分娩錄影帶，因血淋淋太可怕我只依稀瀏覽過。這一刻真正到來時我還是萬分恐懼。我只有十五歲。

陣痛變得越來越頻密，床單已被汗水浸濕，就當(dāng)我快忍不住時，劉恨陵來了?？吹轿遗で拿婵?，他已知道發(fā)生什么事。他把我從房間一直抱到醫(yī)療室，然后給伊麗絲打電話。等待期間他就坐在我身旁，握住我的手。

我不太記得往后那段細節(jié)，神經(jīng)全被內(nèi)臟撕裂般的痛給擾亂。也許我說了，也許我根本沒說，百忙之中我好像聽見自己對劉恨陵說：“不要離開我?！倍兀骸拔也粫??！?/br>
伊麗絲趕到時，我已快支持不住。她說要用力推，可我根本沒有力氣，不知該如何是好。我掙扎著，掙扎著，腦里不和邏輯地浮現(xiàn)出種種景象。一個女人在桌上用卷起來的紙幣吸白粉。一株一株五顏六色的冰溜。一個金發(fā)男人狠狠甩一個女人耳光。達伏死時的尸體。一個小女孩因打破花盆被罰站一夜。園丁叔叔黑夜伸進臨床被窩里的手。。。這些莫名奇妙的景象在我腦中像走馬燈一樣變換，不停地，不停地旋轉(zhuǎn)，轉(zhuǎn)得我暈頭轉(zhuǎn)向，就快被引力甩出，終于，它停止了。雜音被另一種聲音取代，一個洪亮有力的哭聲。

“恭喜妳蕾拉。她真是個漂亮的女孩?！?/br>
第16章Chapter15天使哭泣之日

天使降臨的那一天，西雅圖罕有的在十一月下起太陽雪。一片一片鵝毛雪花在太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