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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科舉文里的嫡長孫 第66節(jié)

    “回王爺,將軍他從南鎮(zhèn)撫司回來后,轉(zhuǎn)身就出了門?!?/br>
    郡王次子,封鎮(zhèn)國將軍爵位,從一品。下人或稱其二少爺,或簡稱其將軍。

    “去哪了?”

    “好似還是去了戲樓?!?/br>
    “親侄子百日宴,他不聲不響出去,聽個勞什子的戲?”老王爺強(qiáng)調(diào)這句話,卻沒有怒氣,便說明是專門講給裴少津聽的。

    又道:“光天白日,戲樓里就開戲了?”

    小廝應(yīng)道:“將軍自己雇了戲班子?!?/br>
    “快馬叫他回來,就說伯爵府來人了?!?/br>
    “是?!?/br>
    前后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一個二十三四歲的男子快步走進(jìn)來,沒有與裴少津做文人的那一套禮節(jié),而是徑直坐下,“啪”一聲將繡春刀置于茶案上。

    叫人給裴少津續(xù)茶。

    裴少津不動聲色打量眼前的鎮(zhèn)國將軍、郡王府二公子——燕承詔。

    只見他身著大紅緞繡過肩麒麟紋麒麟服,黑色質(zhì)地,衣擺上織有祥云、海水江崖等紋飾,肩上、兩袖織蟒。由此,裴少津知曉了燕承詔在南鎮(zhèn)撫司的職務(wù)——緹帥。

    是皇親,能有鎮(zhèn)國將軍爵位,又能在親軍都尉府授實(shí)職,燕承詔必定有過人的本事,才能得圣上如此信任。

    氣派的衣制下,是一張冷冰冰的臉龐,唇薄,眉眼微微上挑,似鷹。

    “裴二公子明白父親送帖伯爵府的意思了罷?”燕承詔開門見山問道。

    裴少津頷首。

    “你以為如何?”燕承詔又問。顯然他并不想摻和進(jìn)其中。

    裴少津笑了,不懼,直言道:“莫非我知曉王府有意求和,伯爵府就應(yīng)當(dāng)承下來?”對上了燕承詔的目光。

    又道:“我的jiejie只身入宮受苦已經(jīng)五年,我的長兄為了撐起門楣,日夜苦讀,提前數(shù)年參加秋闈,燕將軍覺得一句求和,便能抵過這些,讓伯爵府放下成見?”

    “看來父親沒同你說明白。”燕承詔皺眉道,干脆統(tǒng)統(tǒng)把條件道出,“令姐入宮確由王府造成,父親知曉后,為時已晚,實(shí)屬無奈。秋后,我奉圣上之命護(hù)送順平公主出嫁,事成之后,依照舊規(guī)我可向圣上、皇后娘娘問賞。令姐是因王府世子之錯而入宮,由我這個當(dāng)?shù)艿艿念I(lǐng)罪,幫令姐出宮,如何?”

    燕承詔用的是王府世子,而非長兄,談及領(lǐng)罪二字時,更是流露出些許厭惡。

    可見,他并不屑于在外人面前掩飾他和長兄之間糟糕的關(guān)系。

    裴少津終于明白燕承詔為何打一入門就帶著些不情愿的怒意,為何躲開了親侄子的百日宴——上有一個糟糕的兄長,犯了錯事,父親卻要弟弟替兄長收拾殘局。

    當(dāng)裴少津聽到燕承詔說能幫jiejie出宮時,他的眼睛還是亮了亮,不知條件是何,不知jiejie愿意與否,但至少是個機(jī)會,有總比無強(qiáng)。但下一瞬,當(dāng)他想到“問賞”總是要有理由的,立即想通了幾分,這恐怕不是甚么好事。

    他問道:“燕將軍以何緣由問賞?”

    “你放心,我不是他?!毖喑性t道,“我乃庶出,尚未婚配?!?/br>
    聽聞早料想到的答案,裴少津還是定住了,不知如何應(yīng)答。

    jiejie因不嫁王府而進(jìn)宮,如今若是因嫁王府而出宮,jiejie是萬不可能答應(yīng)的。

    燕承詔起身,取回繡春刀,言道:“話已說完,接下來不是裴二公子可以自己決定的事了,請裴二公子回府同家人商量罷,秋日前知會我便可?!?/br>
    又道:“戲樓里的《紫釵記》才唱到灞橋餞行,恕不遠(yuǎn)送。”而后快步離去。

    第65章

    裴少津返回伯爵府的路上,心中愈想愈吃怒,他年歲小,方才有些事一時沒能想通透,如今再揣摩,愈發(fā)覺得安平郡王府不安好心。

    少津暗想,安平王爺明里是想和緩兩府關(guān)系,實(shí)則想吃定伯爵府。伯爵府好不容易有些起色,萬沒想到這么快就被賊惦記上了,裴少津絕不會讓jiejie嫁入賊窩。

    不得不說,安平郡王這個老jian巨猾,選在這個時候,提出這樣的“對策”,不管是時機(jī)還是人心,他都拿捏得很準(zhǔn)。

    女官五年一放,這是宮規(guī)。

    竹姐兒已年滿二十,若是七月時能承恩出宮,年歲不算太大,全家人必定會順從她的意愿,替她選一門好親事,彌補(bǔ)她這些年吃的苦頭。

    這也算苦盡甘來。

    偏偏她趕上了順平公主出嫁,皇后沒有松口放她走的意思。一等又是五年,再出來時將二十五。

    這個年歲的女官出宮,貴人們?yōu)榱苏蔑@自己的德望懿行,不免會替她們“cao心”人生大事,金口玉言以賜婚。哪家好兒郎會等到二十五六尚不成婚?能嫁的多是些歪瓜裂棗,給人當(dāng)繼室填房。

    與未知的賜婚相比,燕承詔切切實(shí)實(shí)擺出來的條件,確實(shí)比那些歪瓜裂棗強(qiáng)太多。

    ……

    伯爵府逢玉軒中,裴少津先同小娘說了此事。

    平日里柔柔弱弱的沈姨娘狠狠啐了一口,氣得忍不住摔了茶杯,大口喘氣,悲與怒纏于心間,唾罵道:“腌臜蛇鼠,竹兒已經(jīng)被他們逼得進(jìn)了宮,還不夠嗎?郡王府竟還不肯松手,非要往死里算計(jì)她嗎?……我的竹兒不是個物件,豈容他們拿來當(dāng)作籌碼交換利益?”

    這是沈姨娘最不愿見到的。她出身卑微,被父兄所賣,命不由己,叫她早年嘗盡了酸楚。如今,她的女兒是伯爵府三小姐,莫不是連這樣的身份都改不了命運(yùn)?任由他人擺布?

    想到自己是個妾室,人言甚微,沈姨娘抓住少津的手,急道:“津兒,這不是場富貴,而是場禍端,她是你的親jiejie,你可不能讓老爺子、老太太犯糊涂,一時沖動應(yīng)了此事。”公爹、婆母老謀深算、利益熏心,長房兄嫂心術(shù)不正、手段歹毒,夫君被迫結(jié)親,與她不同心,嫁入這樣的府邸,縱使有潑天的富貴也得有命享受才成。

    沈姨娘希望女兒平安順?biāo)欤幌M诉@樣的荊棘。

    老爺、夫人都不在府上,少津就是沈姨娘最大的依仗。

    “小娘放心,孩兒絕不會讓jiejie落入狼窩的。”裴少津安慰沈姨娘道,“我和小娘是一樣的想法?!?/br>
    沈姨娘欣慰點(diǎn)點(diǎn)頭。

    “我寫信快馬加鞭送至太倉州,與父兄商討如何應(yīng)對此事,明日再去同姐夫們通個氣。小娘傳個信入宮,知會jiejie一聲,叫她在宮中防范著些。”裴少津道,“等過了此事,我們再考慮如何幫jiejie脫身出宮?!?/br>
    消息傳進(jìn)宮沒幾日,竹姐兒的信就傳出來了,說明她幾乎沒有猶豫。

    竹姐兒拒絕了,她寫道——

    “女兒打定主意入宮那日就曾想過,若有朝一日,草木零落人老珠黃,無奈被賜作續(xù)弦,或垂暮之年老死宮中,皆是女兒自己所選,至少無愧于心,總比被他人隨意擺布強(qiáng)一些?!?/br>
    “數(shù)年過去,女兒未曾忘過當(dāng)年的屈辱,若有時機(jī)勢必反撲一場。若女兒孑然一身,無牽無掛,自不懼嫁過去與他們斗上一斗。只是如今兩位弟弟學(xué)業(yè)有成,父親仕途正當(dāng)其時,女兒萬不敢為報一己之仇,把父親弟弟都牽扯進(jìn)去……豺皮犬心的玩意,他們休想借聯(lián)姻之由吃到伯爵府的半分紅利?!?/br>
    “娘親不必?fù)?dān)憂女兒,女兒會照顧好自己,伯爵府功成名就之時,女兒自就能出來與家人團(tuán)聚。愿娘親安好無恙,愿弟弟青云直上……”

    ……

    ……

    太倉州,七月汛期來臨。

    堤壩已抬高四尺有余,按照往年的水位記錄,這樣的高度理應(yīng)是穩(wěn)了。誰能料到今年的雨水尤為豐沛,從七月初起,連續(xù)半月瓢潑大雨,田中的水已漫至腳踝,大江水位不斷溢高,眼看就要逼近堤壩頂部。

    若是繼續(xù)上漲,田中積留不去的雨水,再加上大江漫出的江水,太倉州各鄉(xiāng)的水田難逃被淹。

    所幸,江水將將溢出之時,大雨終于停了,天空放晴。

    但田中的積水過剩,如不及時排走,會影響到莊稼的收成。裴秉元帶著州衙上下、各鄉(xiāng)鄉(xiāng)書里長,四處尋找最佳的蓄水洼地,他打算臨時挖渠引流,將積水集中到洼地里,以保住大部分莊稼。

    測量選準(zhǔn)洼地后,當(dāng)?shù)匕傩諅儍A家出動參與修渠,數(shù)日后把積水引到了洼地中,成了一片淺湖。

    莊稼得以保住,再不像往年那樣被淹,百姓喜極,愈發(fā)信任州衙。今年這樣的大雨,都能保住莊稼,尋常年份,再不用怕了。

    州衙后院。

    因治好了大水,太倉州莊稼長得茂盛,裴秉元一連數(shù)日心情舒暢,他在家中辦理公務(wù),林氏在一旁研墨。

    林氏問道:“官人有了治水這份功勞,秋日豐收,朝廷問賞時,能否請圣上準(zhǔn)許竹丫頭從宮里出來?”又掐指算了一下,繼續(xù)道,“竹丫頭進(jìn)宮滿五年,英兒都嫁了,她也該出來了?!?/br>
    “我正有此打算?!迸岜坦P,道,“只是朝堂后宮不相通,圣上素來不插手后宮之事,總要有個由頭才好向圣上開口?!?/br>
    又道:“我又怕這份功勞還不夠分量,到了秋日再仔細(xì)計(jì)較罷?!?/br>
    夫妻二人剛聊完此事,沒過兩日,京都送來的急信到了。

    裴秉元讀完少津的信后,額上青筋凸起,勃然大怒,他苦心在江南之地積攢功勞求一家團(tuán)聚,萬沒想到京都城里有人算計(jì)他的三女兒,唾罵道:“安平郡王府欺人太甚!”

    裴少淮接過信,讀完,跟著唾罵道:“小人伎倆!”

    父子二人商量后寫信,讓少津萬不能答應(yīng)此事,若事發(fā)有急,可連同錦昌侯府、司徒將軍府、徐家一同商量應(yīng)對之策,以裴秉元外派任官為由,至少能拖上一拖。

    讓驛站將信快馬送回京都。

    夜里,裴少淮因?yàn)槿愕氖螺氜D(zhuǎn)難眠,心中堵著一口悶氣,于是起身到庭院里踱步。

    江南仲夏,流螢不時越過院墻,不識時務(wù)地闖入庭院,樹枝草叢堆里,微光明暗交替,抬頭一望,天際星辰依舊璀璨。

    他捂住了一只螢蟲,心想,當(dāng)世人處在洼地中時,四下黑暗,若是見到閃爍飛舞的流螢,自然會不顧一切去抓住那僅有的一絲光亮,追著流螢跑。

    郡王府以為三姐身處險境,四下無光,就會追著他放出的那只流螢跑。

    其實(shí),那只不過是三姐不屑一顧的微光而已。

    郡王府失算了,伯爵府不是攀權(quán)附貴的人家,若說要攀,也是郡王府來攀伯爵府的富貴,本末倒置豈能盡如人意?

    三姐會出宮的,不必再等五年,也不必等到三年后的春闈、秋闈,快則半年,慢則一年,父親的功績將足夠請賞。

    ……

    ……

    京都城里,雨后風(fēng)涼暑氣收,庭梧葉葉報初秋。

    賀相樓頂層雅間內(nèi),透過闌窗可看見香山紅楓漸紅。

    燕承詔從裴少津口中得了最后的答案:“郡王府大可不必自作多情,冤家易結(jié)不易解,祝燕緹帥能尋到一門和和美美、令人艷羨的好姻緣。”

    拒絕了郡王府。

    “我知曉了?!毖喑性t應(yīng)道。

    他臉上神情未變,看不出喜怒,桌上的茶他一口沒喝,來此處似乎純粹就是為了要個答案。

    燕承詔伸手取回繡春刀,欲走。

    裴少津提醒道:“裴家已經(jīng)給出了明確答復(fù),也請燕緹帥恪守承諾,切莫問賞時又起異心……燕緹帥可以為了家族不計(jì)個人得失,裴家恰恰相反,裴家可以為了jiejie不計(jì)家族得失?!边@是父兄說的。

    又言:“燕緹帥上回說,你與他不同,視女子婚事如兒戲,又有什么不同?……我不是想激怒燕緹帥,只是想告訴燕緹帥,裴家的兒女是有風(fēng)骨的?!?/br>
    燕承詔握刀的手不由緊了一緊。

    他起身離去,又停在門檻處,拋下一句冷冰冰的話:“我燕承詔還不至于強(qiáng)求強(qiáng)娶?!焙蟠蟛诫x去。

    ……

    深秋時候,河道上,蘆花深處藏黃船,照映千里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