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現(xiàn)在是一聲不吭任憑擺弄的狀態(tài)，可就顧望舒這有話憋著不說的性子，誰又知道此刻他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

    “你若是遭不住就和我說啊，別硬挺?！卑~柔聲哄道。

    “嗯。”顧望舒閉著眼淺哼出一聲。

    “好?！?/br>
    艾葉只感覺這人渾身顫了一下，卻隱忍著沒吭聲。他并未急于繼續(xù)，單繞了另一只手臂墊在后面把人捧進懷里，輕輕拍著顧望舒的后背。動作之輕，小心翼翼的就像在撫摸什么寶玉琉璃，生怕一不小心就碰碎了。

    是那般虔誠的，隱晦的，愛護的。

    忍不住哄著人道了句：“小望舒，放松些?！?/br>
    “松……你奶奶……你行不行？”

    “可急不得啊，小祖宗?！卑~咯咯笑答?！安蝗幻鲀簜€受罪的可是你?！?/br>
    “別……墨跡！我能不知道嗎！你到底……會不會弄！”

    艾葉傻笑，“可能不太會，沒經(jīng)驗啊?！?/br>
    顧望舒雖是沒睜眼，但那眉頭皺得成團廢紙，忍無可忍道：“廢物……不行就下去去！”

    顧望舒覺得自己好像壞了。他感受不到舒適，滿心上下只有痛，痛得要裂開來一般，不僅是身上痛，頭痛，心里更痛！可也到底沒講出口，好像欠了什么還不清的債，默默逼著自己去承受。

    艾葉赫然發(fā)現(xiàn)顧望舒身子發(fā)僵，總不至于這般僵硬吧？趕緊停下拍拍顧望舒的后背輕道，“小妖怪，是我，你睜眼看看，是我啊，你怕什么？”

    顧望舒沒睜眼，只是皺眉應(yīng)了句，“我他媽知道。”

    艾葉生澀間咬牙道：“你放松些，不行我們就算了，我不是要逼你，只是想讓你好受些……我怎么都行，不必刻意遷就于我……”

    “我沒事……”顧望舒也不知怎么就啞著了嗓回他。“我還能……”

    艾葉見他笨拙地扭了身子，這幅努力的樣子還多少有些可愛，便不準(zhǔn)備再辜負了他這份決心，

    “顧望舒……”

    “嗯？”

    “我好愛你?！?/br>
    艾葉想拉他起來，撐著胳膊正要去看，卻被顧望舒雙臂箍在背上再壓回來。他覺著奇怪，想看看他怎么了，卻被勒得緊，抬不起身來。

    顧望舒臉深深埋在他那一頭白絨發(fā)里，像個鉆在母雞肚子下邊的雛雞一般享受著這份柔軟與溫暖?？蓻]一會兒，艾葉卻發(fā)覺自己肩頭濕漉漉異樣的暖。

    艾葉猛然一驚，使勁掙開顧望舒的胳膊甩開遮臉長發(fā)捧起顧望舒的臉，才發(fā)現(xiàn)他居然早已滿面淚水生咬嘴唇哭得不成樣子，還試圖執(zhí)拗的偏過頭不叫他看！

    可是把艾葉嚇得手足無措！

    “小妖怪你怎么了！我不是說了遭不住就不做，別硬挺著，你這……哭什么啊你……？”

    艾葉一時間慌了手腳，畢竟顧望舒性烈極強，這個哪怕是重傷在身，哪怕生死夢魘中為萬人唾棄辱罵冤屈，哪怕被四大法門聯(lián)名追捕被迫叛出師門跪那九百九十九階，他這半生除了被陽光刺到眼反射性流淚，可就再也沒多流過一滴眼淚的人……

    顧長卿說過他可是自幼童時期就沒見哭過一次的倔強。

    “艾葉，我好疼啊……”

    這一聲喚得是個唇齒生寒，悲腔隱忍長久，甚至帶了撕裂的音！

    艾葉登時滿心以為是自己太笨，到底得多疼人才能哭成這樣！連忙慌得陣腳把人放開膽戰(zhàn)心驚應(yīng)道：

    “我，我錯了！我再也不和你爭了！你……你來，我隨你欺，你報復(fù)我！我，我，你，你別難受啊，別疼了，別哭……小妖怪，別，別哭??！你要什么，耳朵？給你！隨你捏！你……！”

    “我心疼，艾葉……”顧望舒在艾葉驚恐注視下閉眼溢淚，雙手死死捏住胸口像喘不上氣般痛苦難堪！只道是再睜開眼時妃瞳帶出絕望，顫抖道：“別停?！?/br>
    唯你是這世上唯一那劑能醫(yī)我千瘡百孔，生膿發(fā)潰魂魄的藥?。?/br>
    醫(yī)者如此，若想治愈痼疾，必是要先剜rou清瘡，割骨解毒。藥到病除之前，才是最痛??！

    可艾葉不敢，艾葉哪敢再動！又心疼又不舍呆愣到不知所措，顧望舒忿恨盯他許久，忽然翻身推倒艾葉，探手到榻旁抽屜一頓亂翻從最下取出個小銀罐來！

    那個當(dāng)初顧望舒叫他扔，他只覺精致也不知為何物，反正沒舍得便留下丟在抽屜中生灰的……

    艾葉極其老實像個犯了大錯的蔫貓似的躺在下面看他！

    他在如驚駭中一動不敢動，兩手茫然舉在空中無處可去，只傻愣著磕絆道：“我救……救……你……我救！你哭什么啊，別哭，別疼??！”

    顧望舒卻在努力中哽咽應(yīng)話。

    “我自以為從那以后人生便只剩下苦痛，能感受到的只有痛苦與無助，是不被同情的絕望與孤獨，呵……反正習(xí)慣了也便無所謂了……”

    他抬起一雙迷霧般的眼，看向艾葉擔(dān)憂又心疼的臉。

    “我都不知道……原來我還能這樣活一次，還，還能知道…有人陪著，有人擔(dān)心著，有人愛著，以及……幸福與滿足是個什么滋味。”

    殘冬臘月，林寒澗肅。深山寒舍，夜月花朝。

    絕壁飛雪，蒼古桂樹，伴兩個，亡命人。

    顧望舒見艾葉還一臉左右為難，就差將‘擔(dān)心’二字用朱砂墨寫在臉上的看著自己，忽然就破涕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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