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討論（上）

只一眨眼的時間而已，剛才停尸房內‘熱鬧無比’的追逐場面驟然停止，整個空間寂靜得只剩下兩人粗重的呼吸。

阮瞻邁過倒在地上的六具尸體，把跌坐在墻角的小夏扶了起來。她沒有哭，可是劇烈地顫抖著，顯然驚懼未過，一只手還死死地抓著最后一張符咒。

“這個――是火符。”小夏無意識地念叨著。

“我知道。我知道?！比钫袄鹦∠牡氖?，溫柔地掰開她握得發(fā)白的纖指，把那張符咒拿開，然后把她抱在懷里，極力安撫著她的情緒，讓她放松，心疼她必須面對的一切。

她是膽子小、八字輕的人，可是這一路走下來，她竟然可以在橫死的驚尸地追擊下堅持那么久，實在是不容易！那要經(jīng)過多番痛苦的磨練才辦得到。其實她從未主動招惹過任何東西，可為什么邪祟總是找上她呢？到底是她帶給他麻煩，還是他拖累了她？或者是他們的命運天生不可分割？

“我要嚇死了！”小夏在阮瞻的懷里低聲咕噥了一句。

在他的懷抱里，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迅速平靜了下來，已經(jīng)不在發(fā)抖。只是，這感覺為什么這么熟悉？好像他曾經(jīng)這么擁抱過她，也許還更加熱烈的對待過她？可是為什么那情景那么模糊呢，是因為一切都發(fā)生在夢里嗎？是因為她太渴望他的愛了嗎？

“來，握著我的手就不怕了?！比钫胺砰_小夏，“現(xiàn)在我們必須離開這里去接陽陽，那妖邪沒有傷了你，很有可能對他下手?！?/br>
陽陽的名子讓小夏‘啊’地叫了一聲，驀然想起還有個孩子需要她保護，現(xiàn)在不是風花雪月的時候。她焦急的向外跑，卻被阮瞻一把攔住。

“別忘了隱身?！比钫霸谛∠牡念~頭上輕輕畫著。

小夏心里鄙視了自己的魯莽一下，明白停尸房此刻已經(jīng)如同戰(zhàn)場一樣，如果證實沒人來過這里，那么這場面頂多會被當成靈異事件流傳一陣罷了，但如果有人發(fā)現(xiàn)他們曾經(jīng)在這里出現(xiàn)過，麻煩可就大了！

畫符完畢，阮瞻帶小夏一步踏回門診部一處偏僻的角落，見左右無人，撤掉了隱身符，然后到走廊去接陽陽。一拐過樓梯，一眼就見到陽陽坐在椅子上，后背緊貼著椅背，一副倔強的模樣。

“陽陽，你沒事吧？”小夏拉著他的小手問，哪知道陽陽甩脫了她的手，警惕地望著她。

“陽陽了不起，是個男子漢！”阮瞻撫撫他的小腦袋，不露痕跡的把先前畫的符撤掉，“不過現(xiàn)在這個是真正的小夏阿姨，不是壞人扮的。來，我們先離開這里。”他伸手抱過陽陽，帶著小夏到醫(yī)院對面的街心公園坐了坐。

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小夏心安了一點，好像剛才的一切只是個噩夢。而此時，陽陽對她的戒備也不那么強烈了。

“剛才有壞人扮我，欺侮陽陽嗎？好吧，等我們再見到這個壞人就打他！誰叫他是壞人！”小夏把陽陽抱在自己的膝上，感覺他緊繃的小身體在她呢喃的軟語和輕吻下逐漸變得松弛下來。

陽陽把頭湊近小夏的脖子，用力吸了一下，然后又響亮地印上一個吻，癢得小夏不禁笑了起來。

一旁的阮瞻看到這個情景，心里不斷地罵著自己，因為他竟然妒忌陽陽和小夏那么親昵，雖然這小子只有五歲大。

“這是干什么呀？”小夏問陽陽。

“我在聞小夏阿姨的味兒?！标栮柡苷J真的說，“小夏阿姨身上甜甜的、香香的?！?/br>
“所以知道我是真的了吧？原來陽陽是屬小狗的。”小夏撫撫他額頭上的卡通紗布。

剛才‘張嘉琳’一定是幻化了陽陽的形象來引誘她，幸虧她認出了紗布上的不同，不然還不知道會被帶到哪里。從某種程度上，這孩子也幫了她??！

“發(fā)生了什么事，告訴叔叔?！比钫白谛∠牡纳韨葐?。

“我是男子漢，說話算數(shù)，不離開椅子！”一提到這個，陽陽畢竟還是個孩子，禁不住委曲起來。

“然后呢？”

“然后有個護士阿姨來，要帶我去找叔叔。我不肯，她很生氣，想打我，可是沒打到！”

“再然后呢？”

“然后mama和小夏阿姨都來了，說要回家。我說要等叔叔啊，mama和小夏阿姨就罵我不聽話，說要放狗咬死我！”

“mama和阿姨同時在嗎？”

陽陽用力地點頭，“狗好大哦，牙齒那么長?！彼鋸埖厣扉L雙臂，“可是我是男子漢，我不怕?！?/br>
“結果呢？”這回是小夏好奇了。

陽陽‘咯咯’地笑了起來，好像很開心，“狗狗頭上長了一個很大的火球喔，燒得它一直跑一直跑，不見了?！彼讶钫傲粝碌姆雷o符咒所形成的火看成了那只幻狗身上長火球。

“然后假的小夏阿姨和mama，我是說壞人扮的那個，也跑了，是嗎？”阮瞻再問。

陽陽又一次用力點頭，表示阮瞻猜得正確。

“那么小夏阿姨身上的味道是甜甜的、香香的，那個壞人身上是什么味兒，陽陽記得嗎？”

這一次，陽陽沒有回答，仿佛沒有聽懂，阮瞻只好重復了一遍，但陽陽還是表情茫然，顯然以他那么小的年紀，對味覺的記憶不是很深。而且，他很快被一只蝴蝶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掙脫開小夏的懷抱，跑去追了。

“可以讓他單獨跑開嗎？”小夏擔心地問。

“有我在，不會出事，讓他玩會兒吧。這么好動的小子，被捆了一早上了?！?/br>
聽阮瞻這么回答，小夏放下心來，和阮瞻一起靜靜地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看著陽陽這么快就忘記了一切，快樂地跑來跑去，心里有一種奇怪的甜蜜感，幻想著如果有一天她能這樣，和自己的老公、孩子這么平靜幸福的生活該有多好，當然那個老公要是阮瞻才行。

她望著不時過往的行人，心想為什么沒有人誤會他們是小夫妻帶著孩子出來呢？電影里都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情節(jié)，有一個好心的且多話的人出現(xiàn)，艷羨似的問起這個問題，這會讓男的尷尬，女的嬌羞，然后借機會使雙方的感情更近一步。現(xiàn)在為什么沒有人來做促進她和阮瞻關系的好事呢？

她心里抱怨著，眼睛一直盯著前方的草坪，期望有這樣的天使出現(xiàn)，但她還沒見到天使，就見到那個調皮搗蛋的小惡魔被一塊石頭絆了一下，整個人撲到在地，臉孔正好扎到樹窩兒里，也許是園丁剛澆過水的緣故，弄得他一臉濕泥。

阮瞻快步走過去把陽陽拎了回來，小夏則掏出紙巾幫他擦?？墒遣虐阉淖彀蛷臓€泥中拯救出來，他就忙著對阮瞻說，“叔叔，我想起剛才那個壞人身上的味兒了?！?/br>
“什么味？”阮瞻急忙問。

“爛泥味?。　标栮栃α似饋?，再次想掙脫，卻被小夏死死拉住。

“你給我站住，還沒擦干凈哪！”

“男子漢不能撒謊哦！”阮瞻再問。

“我沒有騙叔叔，就是爛泥味嘛！”陽陽有點不高興，撅起了嘴。

“好吧，我道歉?！比钫罢f著，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小夏和阮瞻帶著陽陽在公園消磨了一個上午，中午在外面吃過午餐后才回去。這時，學雷鋒的包大同已經(jīng)回來了，下午沒有病人，但要到學校去講課的萬里順道回來打聽情況，所以他們幾個人把已經(jīng)睡著了的陽陽安置在目力所及的一張長沙發(fā)上睡覺，大人們則都圍坐在吧臺邊上‘開會’。

“來，哥哥抱一下，受了那么大的驚嚇?！甭犘∠恼f完在醫(yī)院的遭遇，包大同對小夏伸出了雙臂。

“你就惡心吧！還‘哥哥’？”萬里見小夏向后縮，和她換了個位子，“把全世界的人全惡心死了，就剩下你一個人活著好了。”

“那倒不必。”包大同痞痞地笑，“女人不用死，男人全死光好了。當然，我老爹得留下。”

“慢著?！比钫按驍鄡蓚€人斗嘴，眉頭鎖得死緊地望著小夏，“你說，你的肩膀讓驚尸掃了一下，當時熱辣辣的疼？”

見阮瞻注意到了別人沒注意到的細節(jié)，小夏感到很窩心，“是啊。不過奇怪的是，后來我發(fā)現(xiàn)衣服都沒有破，而且也不太疼了，只是有點癢，我想――”

她話還沒說完，阮瞻就突然沖了過來，粗魯?shù)囊话阉洪_她的衣服，露出她整個雪白的左肩。小夏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只是本能地按住衣服，勉強保住左胸的春光沒有外泄。

“哇，傳說中的人狼！”包大同叫了一聲。

“別廢話，過來解尸毒！”阮瞻繞到小夏背后，連她的手臂一起攔腰抱住，讓小夏向后倚在他胸膛上。

“尸毒？剛死的人怎么會有――”包大同看到小夏的肩膀，見那圓潤可愛的肩窩上有幾個烏黑的指印，襯著白嫩的肌膚，顯得格外猙獰，立即改口，“果然有尸毒。”

“還好，還沒有浸到身體里?！比钫伴]著眼睛感受了一下懷里柔軟的身體，有點后悔沒有早點回來，在公園里耗了一上午，“你的道術最正宗，你來解！”

包大同雖然是個嘻皮笑臉、插科打諢的人，但從來分得清時機，關鍵時刻絕不會耽誤事，聞言立即跑到吧臺里倒了一杯紅酒。

“現(xiàn)在沒有朱砂，而且酒有熱力，屬陽，有好處?！彼贿吔忉專贿吷熘冈诰票?，蘸著那紅色的液體在小夏的肩膀上畫著什么。小夏只覺得他的指尖又濕又涼，但還沒有機會問明是怎么回事，就見自己肩上出現(xiàn)了一個紅色的符咒，模樣像是無數(shù)個小勾子刺進她的rou里。

“這個很簡單，只是有點疼哦?！卑笸瑢χ∠男α艘幌?，伸出右手兩指在自己眼前晃晃，好像寫了個什么字一樣，然后輕輕把這兩指放在小夏肩上的符咒處。

他的手指才一落下，小夏就感到了抓撓般的疼痛，好像有一條線埋在自己的rou里，正斷斷續(xù)續(xù)地被人向外拉?，F(xiàn)在她才明白阮瞻為什么從后面抱住她，雖然還沒疼到會昏倒的地步，雖然她有心理準備，但還是抖了一下，幸好身后的身體給了她穩(wěn)定的支持，讓她沒有叫出聲。

只見包大同閉上眼睛，嘴唇輕輕動著，就這么保持了幾分鐘才慢慢收攏手指，好像從小夏的肩上捏起什么一樣，慢慢向回拉，當拉到一定程度的時候，突然猛地一扯。小夏疼得倒吸了一口氣，但同時覺得身體輕松了很多，好像卸掉了什么東西一樣。而她肩部的皮膚還是毫發(fā)無損，仿佛從沒有東西進去過又被拉出來，只是那幾條黑印消失不見了。

“這玩意怎么辦？亂扔是會污染環(huán)境的?！卑笸e著手。

萬里和小夏看不出他手里握著什么，可是阮瞻看得到那幾條淡淡的黑氣，于是伸指畫了一個花朵樣東西一揮，只聽空氣中‘哧哧’響了幾聲，包大同一臉羨慕地放下了高舉的手。

“你竟然能化邪氣了嗎？教我教我！”他有點興奮。

阮瞻點點頭，一點也不藏私。他低頭看看小夏，見她神色如常，肩膀上也沒有黑氣了，“你怎么樣？”

“她不會有事。”包大同說，“拔毒只是當時有些疼，并不會有后遺癥，何況我對小夏用的是最輕、最有效果的手法。她現(xiàn)在只是需要一件衣服，你這是關心則亂！”

“好吧，我去換?？墒迁D―”

“鏡子已經(jīng)拆掉了，不要怕?！比f里明白小夏心中所想，回答她。

有了這樣的保證，小夏立即回到樓上去換衣服，當她再度回到樓下時，見那三個男人正討論著什么。

“我錯過了什么話題？我現(xiàn)在也是受害人，有權知道?！彼f。

“我們在討論尸毒的事。”萬里說，“據(jù)這兩大神棍講，剛去世的人是不會有那么重的尸毒的，是有妖邪在背后施法促成的?！?/br>
“張嘉琳？”

“我敢肯定?！比钫罢f，“想想你遇襲的整個過程，就是她施展的幻像，讓你追著陽陽而去。實際上，陽陽一直和護士在一起。而當我去找你時，她又想來帶走陽陽。幸好我提前有準備，但最重要的是，小孩子眼睛干凈，她的幻像不容易吸引陽陽，而門診部走廊里人太多，陽氣大盛，她縱然法力高深，可陽間畢竟不是他橫行的地方，所以她才破不了我的結界?！?/br>
“不過她能在大白天出現(xiàn)，還能在人多的地方頂一陣子，已經(jīng)好厲害了！”包大同嘆了一聲，“你和他打過照面，看出什么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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