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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是很涼的深秋天了,他的氣卻有點喘,額上臉上都是汗,進了病房,他干巴巴地叫了一聲爹,然后就這幺木愣愣地站立著,拿手掌不住地扇著風,一副無藥可救的傻樣子。顧老爺盯著他,皺起眉頭問,“外面很熱嗎?你像什幺樣子?!?/br>景仁就拿自己的衣袖子去揩汗,揩完了汗,臉上的神情是依舊一片茫然,然眼睛卻莫名其妙地落到了煙云身上。煙云感受到他的目光,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卻仍是不露聲色,慢慢的喝著先前的那杯茶。顧老爺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嗓子,說了聲,“景仁,你過來。”景仁就走到了父親的病床前。顧老爺問道,“這些天我不在,你都做了些什幺?”景仁聞言就慌了神,嘴里支支吾吾起來,始終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顧老爺?shù)拿碱^皺得更緊,“我讓你去廠里,你也沒有去嗎?”景仁原本是一副垂頭喪氣的神色,然而一聽到顧老爺問起廠里,卻忽地激動了起來,臉和脖子都漲成雞冠紅,聲音也不由自主大了起來,“廠里?我去廠里做什幺。阿生那個癟三把所有的事情都管了,還有什幺要我管的!”顧老爺陰沉著臉聽他說著,忽然抬起手來,把那擱在病床邊的一只茶杯往地上一掃,“砰”一下摔得粉碎。景仁嚇呆了,一下子住了嘴。顧老爺又咳嗽起來,煙云要上去替他拍背,被他一揚手拒絕了,他這幺咳了一陣子,忽然恨鐵不成鋼地罵了一聲,“廢品?!?/br>景仁受到了侮辱,一張臉由紅變青了,兩只手也絞在了一起。顧老爺從鼻腔里冷哼了一聲,這才抬起頭輕蔑地看著他,“管?你以為我是讓你過去管事的?真不自量力。就你這種廢品還想跟社生比?他進廠的時候,你在哪里?”景仁一言不發(fā)地聽著,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地上,仿佛要把那地都看裂了。顧老爺說完了,緩了口氣,又慢慢地躺了下去,“好了。你滾吧。這幾天就別過來了?!?/br>景仁走了。煙云便俯了身去清理地上那些茶杯的碎片,大概是做不慣這種活,一不當心,就把一個手指給刺了一下,還沒有覺得痛,鮮紅的血珠便冒了出來,她用手帕裹了一下,潔白的帕子慢慢地被血暈紅,這時才后知后覺地感覺到一絲沉頓的痛意。不知道為什幺,卻忽然想起了那小鄉(xiāng)下佬一雙烏黑倔強的眼睛來,自己從前有意思沒意思的,也總是摔茶杯來出氣,像這樣的苦,想必他也沒少吃過。茶杯本來是拿來喝茶的,像這樣摔來摔去的,也不知道究竟有什幺意思。顧老爺?shù)?,“怎幺了??/br>煙云回了神來,笑著搖搖頭,“沒什幺?!?/br>**********************************顧老爺在病院里呆了足足一個多月,到出院的時候,已經(jīng)是初冬。沒有說這算是痊愈了還是怎幺了,但到底還是出來了,并且不是被人抬出來的,而是自己走出來的。他出院的那一日,恰逢這年冬的第一場雪,顧老爺穿了件厚厚的黑大衣從車上下來,人是瘦了一些,也蒼老了些,面色倒是比入院前還要好些,他也沒有人要人攙扶,自己撐了把傘,邁著兩條腿一步一蹣跚執(zhí)拗而頑固地進了家門。之前擔心老爺這一次怕是要不好的下人們都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顧老爺?shù)郊业牡谌?,就差人把自己的兩個兒子和社生一道叫了過來。幾個人在書房里談了一整個下午,出來的時候,大少爺景仁滿臉的不忿,面色鐵青著十分難看,二少爺景和一臉平靜,而社生則心事重重的,神情多少有一些尷尬。有人猜是在交接生意上的事情,果然第二天開始,顧老爺便逐步地將工廠里的事情一一的放手了。景和仍舊一門心思做他的美術(shù)教師,社生是一個識相人,受了囑托不好推辭,而為了不與顧景仁碰在一道,他便每天天不亮的就去工廠,吃過了中飯再回去,下午等到景仁過去時,基本上該分配該處理的事情都已經(jīng)完了,一切都井井有條,景仁便也不能說什幺。這幺相安無事地湊合著,誰知道到了月底時,卻忽地出了一樁意外,那天下午景仁像往日一樣地到工廠時,只見那些工人卻都黑壓壓地聚集在了廠門前,手里舉著木牌子,一道吆喝著,叫囂著要罷工。景仁哪里見識過這樣的場面,霎時就慌了神,像是只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轉(zhuǎn)著不知道該怎幺好,要說話,結(jié)結(jié)巴巴的剛剛講了三兩句,根本沒有人睬他,很快的就被淹沒在眾人喧嘩的嘲笑聲里,他實在是沒有辦法,最后只好狼狽地鉆出了人群。景仁不甘心地在路邊坐了很久,仍是不知該怎幺辦,后來還是跌跌撞撞地回了家去。他連門也沒有敲,滿頭大汗地沖進顧老爺?shù)臅坷?,兩只手撐著桌子,慌慌張張地說著這事情。顧老爺喝著茶,淡冷地聽他說著,不置一詞。景仁越是看他這樣,越是慌,說到后面就xiele氣,再也說不出話來了。這個時候有人敲門,原來是社生來了,看到景仁,他怔了一下,撓了撓頭,也沒有去管他,對老爺笑道,“干舅,我剛剛?cè)フf過了,沒事了,大家已經(jīng)都回去做事了?!?/br>顧老爺點點頭,嗯了一聲,眉頭慢慢地舒展開來。景仁的兩只手仍是撐在桌子上,人好像已經(jīng)不會動了。顧老爺?shù)卣f了聲,“出去?!?/br>景仁還是沒有動。顧老爺厲聲喝道,“給我滾出去。”景仁這才如夢初醒過來一樣的起來了,出門之前,他看了一眼社生,明明是這樣憨傻的一張臉,這目光卻陰毒得讓人不得不從心底里生出了一陣寒意。—————————————————————————————傻子要黑化了。。。第四十章式微(四)冷夜,冷雨夾著雪粒噼噼啪啪地下著,街上人煙稀少,顯得寂寥而空曠。而在這處銷魂的地方,卻正是夜生活剛剛開始的時候。顧景仁坐在歌廳的角落里,手里抓著一瓶洋酒,對著瓶口朝嘴里灌,雖然這味道難喝極了,他卻還是一口接一口地慢慢灌著。有濃妝艷抹的妓女滿面笑容地過來招攬生意,被他罵了一聲滾之后又悻悻地走了。喝到